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九六


  等到報紙上炒的沸沸揚揚的時候,趙蕭君才知道他近日為什麼這麼忙,忙的投資案究竟怎麼一回事。她去接安安,在門口等的無聊,隨手翻了翻小攤上的報紙。本地一家生活報紙商業刊的標題聳動的寫著「齊成投資不當,內部搖搖欲墜」。本來她從來不看金融證券之類的新聞的,因為底下登了成微的照片她才留意到了。她駭然的想怪不得他這些時候忙的焦頭爛額。每次問只說「沒事,沒事」,什麼都不肯說。都到這樣了還叫沒事?看了看日期,都是幾天前的報紙了。這家報紙一個星期出一期。

  她手上捏著報紙,卻像是握著匕首的刀刃,斬斷了神經末梢,什麼痛覺都傳不過去。報攤的老闆皺眉:「小姐,這報紙您買不買?不買的話可別弄皺了。」她「哦」一聲,無意識的走開,報紙還拿在手中。老闆又叫住她:「小姐,您還沒給錢呢!」趙蕭君仿佛沒聽到,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才折回來,仿佛這個時候資訊才由耳朵傳到大腦裡。到處翻皮包,連錢擱哪裡了一時都想不起來。最後給了人家一張十塊的,轉頭就走。老闆連聲說:「小姐,還沒找您錢呢!您這是怎麼了!」搶著上去將找好的零錢塞給她,她木木的接在手裡,也沒說謝謝。

  她立在附近的十字路口,紅綠燈來回亮了好幾次她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過路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過了許久,她又重新走回來,彎到裡面去接安安。一份報紙卻有一大疊,手指濕滑滑的,「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彎腰揀起來,抽出其中一張,仔細疊好放進皮包的夾層,小心的拉上拉鍊。然後將其他的胡亂纏成一團,扔進路邊的鐵皮垃圾桶裡。

  照例打電話給成微,他還是說忙,不回來,其他的事什麼都沒說。抱著頭胡思亂想了一整個晚上,雙目紅腫,沒有去上班,送安安出去後,直接打電話給陳喬其。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陳喬其看見她的號碼赫然在手機螢幕上奇跡般的顯示出來,激動的剛翻開的手機蓋又不小心合上了。正懊惱不已,她的電話又打過來:「喬其——,你現在在哪裡?」陳喬其心情大好的說:「在機場。」她默然了一會兒,聲音漸漸低下來:「你要走了?」

  陳喬其完全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這是她悵然失落下的依依不捨,簡直心花怒放,連忙說:「本來是的,不過現在不走了。我馬上回去。」等不及她尚留在唇上的解釋——幸好還來不及說出來,讓陳喬其偷得一路的歡欣陶醉。

  他一路上不斷忙著打電話,下指示,車子一停下來,他首先關了機。當他跑著推開咖啡廳的門的時候,趙蕭君並沒有發現他的到來,她手裡捏著那薄薄的一張報紙,輕的幾乎沒有重量。可是上面卻在無端的廝殺,上演一齣又一齣悲歡離合。動不動生離死別,硝煙彌漫,殺人於無形。陳喬其像個孩子一樣連跨幾步,走到她跟前,熱切的喊:「蕭君!」他惴惴的以為事情終於落下帷幕。

  趙蕭君面容平靜,歎了口氣說:「喬其,我有事想請你幫忙。」陳喬其愣了一下,隨即問:「什麼事?」看著她的表情,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將報紙放在桌上,陳喬其看了一眼,沒有接過來。她悠悠的問:「你知道這件事?」他看著她,眼神複雜,慢慢說:「很少有人不知道。可是蕭君,你有什麼辦法?你只不過一個小小的部門經理。連我都沒有辦法!我個人能動用的資金不會比任何人多多少。」趙蕭君的心被戳了一下,陳氏是他的,可是他也是陳氏的一員。惶急的問:「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陳喬其坐正身體:「這是齊成內部的事,便得由他們自己解決。」趙蕭君無力的搖頭:「喬其,你知道我的想法。」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總要做點什麼,興許就成功了呢。奇跡也不過如此罷了。

  陳喬其反問:「那你想我怎麼做?」趙蕭君緩緩說:「說來說去還是錢的問題,我知道你人脈廣,暗中可否幫幫忙?」陳喬其皺眉:「蕭君,兵敗如山倒,商場上的事情也一樣。你不是不明白。現在只有銀行能幫他,如果加上政府的鼎立支持的話。可是銀行家的眼光就像千錘百煉的照妖鏡,什麼都照的一清二楚。錦上添花可以,但是不是人人都會雪中送炭。」趙蕭君心都焦了,乾燥枯黃,無一絲生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成微,成微——

  陳喬其看著她痛苦悲傷的表情,又嫉又妒,又惱又恨。「齊成」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為什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過不去!上天嫌他和蕭君之間的阻礙還不夠多麼?幫成微?想都沒想過!這本來就只是商場上的事情,不該拖到生活中來。可是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趙蕭君,縱然這樣,仍然不滿,仍然嫉恨。偏過頭悶聲說:「蕭君,給我一個幫他的理由,滿意的話我就答應儘量試試。」趙蕭君有絲驚喜,想了下,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他是安安的爸爸。」當然,還是她的丈夫——算來算去整整七年,無論如何。

  他按住她的手,用力攥在手心裡,氣衝衝的說:「蕭君,說實話,我巴不得他倒楣落魄,一蹶不振!不過就為了你這個理由,我會儘量試試。這件事到底是我虧欠了他——儘管氣的七竅生煙。不過,我也沒有把握,我頂多只能活動活動關節,疏通疏通人脈——而且不一定成功。」他總是在她面前妥協。不管她說出什麼理由,他都會答應的,為的還不就是她本人麼。只要是她親口說出來的就行,再惡劣的答案恐怕也得接受下來。只是他和她之間又隔了蓬山一萬重。如果說得知安安是他的孩子那是喜從天降,那麼這次於他就是飛來橫禍。

  不過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趙蕭君看著他,忽然說:「喬其,你真的成了獨當一面的人了。」真的是大人了。直到今天她才清楚的意識到。以前雖然總聽別人說怎麼樣怎麼樣,可是一直只不過聽說過,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概念。可是聽在陳喬其耳內,卻不是讚揚,他眸光中露出傷痛的神色:「可是為什麼這麼晚?」如果早一點話,再早一點的話,一切都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了!

  趙蕭君沒有回應,心如刀絞,剜出一個大大的缺口。現在,他們是不可能了!其實——他們一直就沒有可能過。她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呢。她對成微不止是不愛那麼簡單乾脆。或許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愛與不愛。

  兩個人無言的走出來的時候,陳喬其忽然抱住她,死都不肯放開。她開始掙扎了一會兒,隨即沒有反應,淡淡說:「你幫他的話,能不能儘量不讓他知道?」陳喬其一把鬆開手,恨恨的盯著她。為什麼出現危機的不是陳氏,而是齊成?他被她的話刺激的怒氣衝衝的離開了——在她面前,他還是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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