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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第三十章 視等如歸

  陳喬其一向冷靜自若的臉立刻變了,眼中有寒光在閃爍流動。半晌,沉聲問:「你去找她幹什麼?」那種痛恨的表情,似乎下一刻就要對她動手。她越發覺得他的可悲可恨,她都已經結婚了,甚至懷孕了,你為什麼還是這樣癡心不改?簡直愚不可及!

  陳喬其逼近,咬牙切齒的問:「你去找她幹什麼?怎麼找到她的?」她忽然撇嘴笑了一下,僅僅在嘴角一閃而過,連臉上的肌肉都沒有牽動——是如此的虛假無力,悲哀的連表情都失去了,冷聲說:「現在的社會,有名有姓還怕找不到人?」陳喬其冷冷的看著她:「我已經後悔將她的名字說出來。」他對她的冷淡之外又加上一層寒冰。

  蔡如舒覺得又被他砍了一刀,有些多餘似的說:「我只是想看看她究竟有什麼魔力,你竟然為了一個結了婚的女人拋棄我!」陳喬其語氣依然沒有轉暖,更加不耐煩,幾乎吼道:「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蔡如舒激動的大喊:「你就這麼緊張她?你為什麼不問問她到底跟我說了什麼!」看他的眼神痛恨之餘還夾雜了許多深沉的悲憫,矛盾複雜。

  陳喬其複又坐下來,背脊直挺,神情冷酷,大有快刀斬亂麻的氣勢。蔡如舒吸了口氣,調整好心態,慢慢說:「你是要等她離婚是不是?她不會離婚的,你放手吧。」陳喬其冷硬的說:「我和她之間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我只希望我們能解除婚約。」至始至終沒有忘記這一點。

  她終於領教到他究竟可以絕情到怎樣的地步,心如刀割的同時帶著恨意說:「你放手吧!她已經懷孕了,她是絕對不會離婚的。」這個消息如同一陣颶風,將他所有的籌畫希望幸福席捲一空,整個人在颶風的中心打旋飄蕩,上下顛簸,永無盡頭。他眼睜睜看著地面上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摧枯拉朽般毀滅,連片殘渣都被狂風卷到遙遠的天涯海角。

  蔡如舒看著神色失常的他,又愛又恨,聲音在顫抖:「喬其,放手吧。我們就像以前那樣,難道不好嗎?為什麼非要變成今天這樣?」

  再大的風也總有停的一天。他從高空垂直落下來,看見的是支離破碎,滿目瘡痍,一片荒蕪。蔡如舒的聲音就在他的耳朵裡盤旋,卻怎麼也進不到心裡。

  她忽然哽咽了,抑制滿眼的淚水,微仰起頭:「喬其,只要我愛你,這樣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奢求。」已經到這樣的地步,連自尊都可以不要,是如此的卑微可憐。她唾棄自己。可是只要他答應,她無怨無悔,她任由他踐踏。

  隔了許久,他才反應過來,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她簡直以為他絕望悲痛之餘要點頭答應了。沒想到從嘴裡溜出來的話仍然是:「小舒,我們解除婚約吧。」蔡如舒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愣愣的問:「喬其,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陳喬其一手支起頭,閉著眼睛說:「放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她的怒氣到此刻才像山洪海嘯一樣爆發出來:「你還要和我解除婚約?你是不是瘋了?你到底想幹什麼!」陳喬其垂頭看著桌面,平靜的說:「沒有想幹什麼。」蔡如舒不知道怎樣才可以打醒他,憤怒的一再提醒他:「趙蕭君已經結婚了,而且懷孕了,她是不會離婚的。你到底明不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陳喬其上身忽然倒在椅背上,眼睛仍然沒有睜開,語氣平淡的說:「我知道,意味著等。」她駭然的看著他,覺得他一定是瘋了,精神錯亂。無比酸楚的說:「等?那你要等多久?她如果永遠不離婚呢?」陳喬其忽然睜開眼,目光如熊熊的烈火,如灼灼的閃電,如鮮血淋漓的晚霞,斬釘截鐵的說:「那我就永無止盡的等下去。」視等如歸。

  她驚的沒有任何反應,呆立成冷凝的石膏像。陳喬其的聲音悠悠的傳到耳邊:「反正已經等習慣了。從遇見她開始,我就在等。小時候等她回家;長大後等她重新回到身邊;後來等她說愛我;再後來等她離婚;現在還在等,早就習慣了。」蔡如舒無力的看著他,眼睛裡有氤氳的水氣,怎麼都抑制不住,如此的淒涼:「喬其——,你這樣折磨自己何苦呢?」她自己又是何苦呢!

  「折磨?」他似乎有些詫異她的用詞,「我不覺得是折磨呀,只是等而已,早就已經習慣了。」早就隨著血液化為每一個細胞,與他融為一體,不可分割。蔡如舒覺得他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這樣恐怖的事他居然習以為常,視之理所當然,不是瘋子是什麼!可是自己呢?卻愛上了這樣的瘋子。悲哀將痛苦羞辱憤怒統統掩蓋,握著拳頭呻吟出聲:「趙蕭君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等她一生一世?」那個人為什麼不是她?

  他居然認真思索,像在回憶無窮無盡的往事,眼神深邃迷離,似乎深不見底,喃喃的說:「在世人眼中,蕭君似乎沒有什麼好,可是有些人,刻在心中,偏偏誰都替代不了。」

  蔡如舒欲哭無淚:「喬其,就算是這樣好了,就算在你心中誰都替代不了她。可是,可是你有必要這樣空等下去,自掘墳墓嗎?你為什麼不肯回頭看看?你為什麼一頭要往死胡同裡鑽?」若肯回頭,她一直在原處。她的心在泣血低唱。他忽然看著她,微微笑起來:「小舒,你是怎麼了?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只不過慢慢等而已。其實沒什麼。」然後他又說:「所以,我還是要和你解除婚約。」

  蔡如舒猛的站起來,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水杯,憤怒的無以復加,低著頭喪失自尊任他蹂躪踐踏,到頭來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結局!最後一次失聲痛吼:「喬其,為什麼你就不能學會放棄?放棄有什麼不好,你好她也好大家都好!」她也不會這麼痛苦!陳喬其坐正身體,雙手交疊在一起淡淡的說:「放棄?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些人之所以放棄,那是因為他們愛的不夠深。」

  「不」,她冷眼看著他反駁,終於流出了淚,「有些人之所以放棄,那是因為很愛很愛的緣故。」陳喬其聽出她的弦外之音,沉默著沒有說話。心裡卻在迷茫的想,很愛很愛?所以願意放手,所以捨得離開?不!他永遠都學不會,也不願意學會。從小到大,這麼多年,愛蕭君已經成了他身體裡的一種本性。江山易改,不管時間如何流逝,本性難移。

  蔡如舒慢慢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看了許久,仿佛要將他刻進眼裡心裡,然後伏下身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陳喬其沒有任何動作。她突然抓起他面前的水杯,甩手朝他臉上潑去,大罵:「陳喬其,你他媽的就去不瘋魔不成活吧!你的死活再也不關我的事。」然後背過身去,如此決絕,扔下一句:「如你所願,我會主動解除婚約的,如果這真是你所想要的。」然後快步離開,決絕的頭也不回。一回頭,她怕自己會後悔。

  水從額頭流進眼睛裡,他也沒有伸手去抹,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終於道出一句「謝謝!」她已走到門口,依然沒有轉身,嘲諷的說:「謝謝?省了吧!不要以為我有多麼偉大!陳喬其,對你,永遠不原諒!永遠不!」徹底的愛徹底的恨!她永遠不會原諒他,發誓,永遠不!

  雙方都向父母提出解除婚約的請求,態度堅決,不像是一時的賭氣。調解無效後,也不好責備誰,無奈下,只得同意了。蔡如舒火速出國,自那次分手後再也沒有見過陳喬其。如果能夠,最好永遠都不見。蔡中夫婦還以為是女兒本身的問題,對陳家深感愧疚。

  只有錢美芹猜到了,攔住正在收拾行李的陳喬其:「喬其,你準備去哪?」陳喬其將箱子一蓋,隨口說:「去出差。」錢美芹了然的看著他,冷冷的說:「喬其,你一定要和小舒解除婚約,我阻止不了。幸好沒有引起波動。不過,如果是趙蕭君的話,絕對不可能。」陳喬其大叫著問:「媽!為什麼?」錢美芹眼中閃過痛恨厭惡的神色:「為什麼?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就她不可以。我永遠不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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