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三四


  趙蕭君只覺得頭頂平地裡炸起一聲響雷,炸的她幾乎灰飛煙滅,神魂俱失,頃刻間似乎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咬著牙大聲的怒斥:「陳喬其,你再胡說八道!你才多大?你知道什麼叫愛!給我立即滾回去好好念書!」陳喬其激動的說:「我為什麼不知道?難道我連自己也不知道嗎?蕭君,因為你,我很小就知道什麼是愛了!全都是因為你!現在居然說這樣話!難道會有人連愛不愛也分不清嗎?」趙蕭君只是害怕,似乎看到茫茫不見盡頭的黑暗,鋪天蓋地的湧過來,壓的她無力掙扎,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陳喬其仍然不放過她,繼續追問:「蕭君,你是不是也喜歡我?」他還不敢用「愛」字,只要蕭君對他有那麼一點點男女之間的喜歡,他已經心滿意足。他還不敢抱太大的奢望。目前他只是希望可以留的住她。只要給他時間,他一定可以讓蕭君愛上他的。他永遠都不會放棄的,甚至想都沒有想過放棄。

  趙蕭君隔了半天才驚怕的看了他一眼,那雙眼似乎能看透她一切赤裸裸的心事,心慌意亂之下,什麼都掩飾不了,不由得的臉白唇青,踉踉蹌蹌。掙脫開來,什麼話都來不及說,一路落荒而逃。陳喬其卻從她這異常的舉動得到些微的鼓勵,他的心雀躍的跳動,似乎從絕望裡看出一絲希望,支撐著他繼續往前走。因為得到想像不到的意外之喜,他不禁退後一步惴惴的想,她搬出去又怎麼樣呢?自己難道不可以去找她麼?這樣一想,唇角忍不住泛出一絲笑意。

  雖然還不確定到底是怎樣,可是僅僅是剛冒出頭的一點火花,已夠他心滿意足,神魂顛倒。陳喬其像一個人在獨木橋上不停的行走,走一步,身後的橋就斷一截,沒有退路。左右是茫茫的江面,前面露出來的獨木橋隱在遠處深重的雲霧裡,望不到盡頭,惟有不斷的前行——可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心甘情願。

  趙蕭君跌跌撞撞的走回住處,思緒紛繁複雜,心情紊亂,什麼頭緒都理不清楚,惶恐的難以自持。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了無生氣,手腳冰涼。似乎半刻都忍受不了,連忙給林晴川打電話,幾乎哽咽的說:「晴川,你能不能馬上過來?」林晴川在電話那頭,聽她聲音很不對勁,以為出了什麼事,二話不說,立即從被窩裡爬起來,問清楚具體地址,攔了輛計程車,幾乎繞過半個北京城,迎著寒冬的夜風,一路匆匆趕來。

  趙蕭君在房間裡根本待不住,無邊的荒涼和恐懼時時刻刻噬咬著她,無孔不入,坐立不安。乾脆下樓,立在淒淒的寒風不停的徘徊。瑟縮著肩和手,心底快速奔湧的感情將附身的寒冷忘的一乾二淨。眼前一片空空茫茫,如空氣裡逐漸升起的輕煙白霧,來無影,去無蹤,拿不起,握不住。她忽然想起陳喬其,陳喬其在公司外面等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情嗎?也是這樣無邊無際,輕飄虛浮,沒有著落嗎?她似乎能夠理解,似乎能夠明白那種感受,可是心更是一悸一悸的酸痛,不停的收縮再收縮,似乎要縮到沒有才肯甘休。

  林晴川一下車,正抬頭四處尋找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傻傻站在樓前的趙蕭君,連忙跑過去,嗔怪說:「為什麼特意下樓來等?」趙蕭君心不在焉的「恩,恩」了兩聲,也沒有說話。林晴川擁住她的肩說:「外面怪冷的,我們進去再說。」手掌貼上她的臉頰的時候,不由得大吃一驚:「這麼這麼冰?你在這裡到底等了多久?」說著又抓起她的手,碰到自己溫熱的掌心,越發顯得冷,幾乎沒有溫度。趙蕭君連忙抽回來,敷衍的說:「沒有等多久。怕你找不到,所以提前下來等了一會兒。」林晴川直說她犯傻,罵她迂,簡直是瘋了。跟在她身後進了門,開口就問:「出什麼事了嗎?」

  趙蕭君在旁邊脫鞋,低著頭悶悶的說:「心情不好。」林晴川歎了一口氣,看了看她的臉色,當真淒淒慘慘,於是問:「為什麼心情不好?哪方面的?感情上的,工作上的還是生活裡的?」趙蕭君用力一甩大衣,咬牙切齒作出猙獰的樣子,惡狠狠的說:「全部都有!」林晴川愣了一下,搖頭說:「全部都有?開玩笑吧?你以為世界末日呢!」趙蕭君一見到林晴川那樣俏皮活潑的性子,糾纏不開的心結不由得移到一邊去了,暫時松緩下來。

  林晴川拍了拍身邊的沙發,要她坐過來,認真的說:「究竟為什麼這麼失魂落魄,憔悴不堪?」趙蕭君有些挫敗的說:「這個你都看的出來?」林晴川拿過自己包裡的小鏡子,努嘴說:「瞎子才看不出來,你自己照照看!」趙蕭君沒有接過來,悶聲悶氣,不言不語。林晴川無奈的說:「大小姐,我可是跑了半個北京城,心急火燎的趕過來的。你好歹發句話呀!究竟出什麼事了,可不要嚇我呀!不會是破產了吧?」趙蕭君忍不住揚起嘴角,罵:「你就知道咒我!是呀,是呀,破產了」——心靈上的算不算?

  隔了好一會兒,趙蕭君才幽幽的說:「晴川,我怕——」又不能具體說出害怕的事情,只是一個勁兒煩躁的說:「就是怕!有時候想起來,連血液似乎都怕的凍結起來,我說不出來,就是整日整夜的心神不寧,我也說不清楚——」林晴川也不催她,只是靜靜聆聽她這番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囈語。見她似乎說不清楚,於是問:「總有害怕的緣由吧?究竟是什麼?」

  趙蕭君瞬間臉如死灰,眼睛定定的看著她,過了半晌,低垂著眼神,徑直看著地下,然後喃喃的說:「就是因為不清楚所以更加惶恐,不知所措。仿佛沒有前路,沒有退路,也沒有出口。」林晴川點頭表示同意,也不知道她究竟相不相信趙蕭君這番說辭。如果她理解的話,是不會相信的;如果她不理解的話,還是不會相信的——因為根本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趙蕭君沉默了一會,卻突然說:「你知不知道普羅米修士?」林晴川不解的看著她。趙蕭君恍然如夢般的說:「普羅米修士是希臘神話裡的神,因為盜天火給人類而受到懲罰,被縛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上。其實他並沒有做錯事情。有些事情即使你明白不一定是錯的,可是還是要受到懲罰,永遠承受不起。」似乎另有一番纏綿不去的心事。見林晴川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她,於是聳了聳肩歎氣說:「忽然就想起這個故事,所以發一發感慨。」接著又笑了一下,說:「說這樣的話會不會讓你覺得很無聊?」

  林晴川突然瞪著她說:「趙蕭君,你是不是精神太空虛了?以至於得了幻想症?」趙蕭君沒有反駁,苦笑說:「我想大概是吧。」林晴川忽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她,趙蕭君忽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林晴川忽然問:「趙蕭君,你今年多大了?」趙蕭君嚇了一大跳,連忙說:「幹什麼?突然問這個。女人的年紀也是你隨意問的。」林晴川又說:「你長這麼大,還沒有交過男朋友吧?怪不得心理會不正常,時不時發瘋。」趙蕭君恨恨的看著她,再怎麼說也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低聲罵:「這又礙你什麼事了?」

  林晴川振振有辭的反駁:「真不礙我的事就好了!是誰大半夜的把我從被窩裡挖出來訴苦的?你知道我打車過來花了多少錢,你以為導師的錢很好賺麼,真是睜眼說瞎話,你還有沒有良心——」說的趙蕭君氣勢越來越弱,只得在一邊小聲嘀咕:「這才幾點,還大半夜呢!整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豬也——」

  話還沒有埋怨完,卻聽見林晴川慷慨激昂,精神熠熠的發佈結論:「趙蕭君,交男朋友去吧!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我們研究院裡多的是國家棟樑,青年才俊!」趙蕭君汗流浹背的說:「不用了,不用了——」林晴川斜睨著她,不屑的說:「你就是這麼沒出息!交個男朋友跟上刀山下火海似的,還能吃了你!所以才會整天跟沒人要的怨婦一樣!動不動天也——地也——」

  趙蕭君氣的直反駁:「誰說我沒人要!我撕爛你的嘴!」林晴川重重「哼」一聲,怪笑說:「有男朋友還找我訴苦?鬼才信你。你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趙蕭君警告她:「你別給我瞎摻和,管好你自己吧。」林晴川忽然正色說:「蕭君,你別以為我是開玩笑,我是說真的。你真的該交個男朋友。都市里的人多寂寞呀,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發瘋了。」趙蕭君懶洋洋的說:「難道因為寂寞,所以隨便找人湊合。我才不幹呢。」林晴川捅她,偏臉問:「說實話,上次送你玫瑰花的那個金龜婿後來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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