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三三


  鄭穎拉住她說:「你急什麼,先聽我說完呀!一開始他還不肯說找誰,可是臉色似乎挺著急的。於是我說你就是找上去也進不了齊成公司,公司的大門都是有密碼的,只有齊成的員工才進的去。又說要不要幫你先打個電話上去。他到後來才肯說找趙蕭君。我一聽是找你的,就更加熱心了,說我認識你,又詢問他是你什麼人,沒想到脾氣挺壞的,防備又深,怎麼都不肯說。不過看在他長的帥的份上,就原諒他了。我告訴他你大概快下班了,還是先打個電話事先通知你一下。他拿著電話撥弄了很久,忽然說他不打了。我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急急的特意跑過來找你,他就這樣走出去了。」說著嘆息了一聲,似乎頗為遺憾。

  趙蕭君連聲問:「那他上哪兒去了?」鄭穎翻著眼說:「我哪裡知道呀,他又沒說。」然後又湊過臉來,好奇的問:「他是你什麼人?看年紀挺小的呀,小小年紀竟然長的跟潘安宋玉似的,可惜——」趙蕭君滿心焦急,不耐煩的說:「得了吧你,你又見過潘安宋玉了!他到底往哪邊出去了?」鄭穎聳肩說:「我哪知道!」看她似乎真的很著急的樣子,於是說:「先別急,怎麼說也不是三歲小孩了,還能讓人拐賣了?我看他那個樣子,年齡雖不大,人卻精靈著呢。」趙蕭君隨口對她說了聲謝謝,然後匆匆的跑了出去。

  站在寬闊的街道上來回張望,好像這樣就可以找到他似的。她似乎忘記了其實陳喬其早就走了,這會子再怎麼追出去找也找不到了。翻著手裡的提包,急忙掏出手機,不耐煩的聽著「嘟嘟嘟」的聲音,似乎一下都等不及。眼睛到處亂看,身體不停的來回轉著圈,剛背過去的時候,不由得愣住了。

  陳喬其正從大樓一邊的停車場穿過一輛輛汽車一步一步朝她這裡走過來。迎著薄幕的淡淡冷冷的夕陽,臉色竟然有些憔悴,僅僅一天兩夜的工夫卻明顯感到瘦削許多,似乎頗受折磨,可是看著趙蕭君的雙眼依然純淨如黑寶石,仿佛天上的星辰永遠在看著她,永遠安心。神情既緊張又忐忑,既興奮又害怕,是如此的複雜難明。一步一步,緩慢堅定,卻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再做錯什麼。

  趙蕭君慢慢放下手中的電話,問:「你一直在這裡等著?」陳喬其像在分辨她的臉色,好一會兒才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趙蕭君驀地向前,伸出手抓牢他的右手,果然像寒冰,不由得鐵青著臉大聲罵:「大冬天的你就一直站在外面等?你不知道進去等嗎?瘋了是不是?」也不等陳喬其說話,拖著他到旁邊的麥當勞,推開門,暖氣迎面撲來,瑟縮的皮膚不由得張開了,似乎聽見舒服的歎氣聲。

  趙蕭君徑直走到櫃檯前要了兩杯熱熱的飲料,又要了大份的套餐,端到正坐在角落裡的陳喬其的面前,吩咐:「趕快喝!」陳喬其趕緊喝了一大口,然後撮著手用力呼了一口氣。趙蕭君見他蒼白的面孔,發青的唇色,有些心疼,緩下臉色,輕聲問:「冷壞了吧?怎麼不知道進來等?」

  陳喬其大口大口吃著剛出爐的熱漢堡,含糊的說:「還好。」趙蕭君忽然怒氣又上來了,皺眉問:「為什麼要在外面等?不知道找個找個地方坐下來嗎?你知道外面溫度是多少!」陳喬其只是一個勁的低頭吃東西,似乎真的餓壞了的樣子。趙蕭君又問:「至少可以進公司大樓裡等呀!」陳喬其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說:「不喜歡。」說完猛喝了一口熱飲。

  趙蕭君見他這個樣子,滿心要責備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也有些酸,於是改口問:「有什麼事?為什麼不打電話?」陳喬其這才停下來,看著她低啞著聲音問:「你真要搬走麼?」趙蕭君停了一會兒,輕輕的「恩」了一聲。陳喬其忽然認真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蕭君,如果是因為那晚的事情——」說的字字艱澀,似乎頗為困難,像含著千斤重的橄欖,「我對你道歉。你可不可以不要搬走?」用幾近哀求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趙蕭君見到他那樣的眼神,無比的懊悔,帶著滿腔的真誠,猶帶著滿心的期望,像箭直直射中她的心臟,呼吸頓時困難,瞬間說不出話來。陳喬其繼續用那種眼神看住她,低緩的說:「蕭君,是我不好——你搬回來好不好?我再也不那樣了!蕭君,搬回來好不好?」語調哀傷,只是一味的哀求。趙蕭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如黑寶石般的眼睛裡承了太多她負擔不起的東西,是那樣的昂貴奢侈。

  陳喬其繼續訴說:「蕭君,本來我想等你再消消氣就會回來的。可是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的把東西也搬走了!蕭君,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只要你不搬出去,我知道錯了!」神情急燥悲傷,像有滿腔的苦楚無法訴說,似乎是因為不能將心裡的又深又重的感情用語言表達出那麼一丁點而痛苦,似乎害怕的不能自已。似乎有太多的感情不敢直直的宣洩,害怕一個不當就全盤皆輸,就像上次一樣——所以暫且只能深深的隱藏,隱忍的如此辛苦!

  趙蕭君只是伸出手探了探他的手溫,雖然還是冷,可是比剛才卻好多了。手指正抽回來的時候,陳喬其趁勢拽住了,緊緊的握在手心裡,眼睛直直望住她,千言萬語而不敢訴說。趙蕭君熱的指尖越發顯得他手心的冰涼,似乎可以感覺到脈搏的跳動,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過了好半晌,她才輕聲呵斥:「喬其!」陳喬其有些慌亂的放開她的手,眼神卻依舊直逼她的靈魂深處,慌的她措手不及。

  趙蕭君對他這樣大膽的行為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只是低著頭沉默不語。陳喬其試探性的說:「蕭君,你答應搬回來了嗎?」趙蕭君下了極大的決心才逼的自己抬頭迎視他,硬邦邦的說:「既然搬走了,就沒有再搬回去的道理。」這句話像尖銳的石塊,重重的將他捧在手心裡的希冀擊打的粉碎。陳喬其遽然色變,呻吟似的哽咽:「蕭君!為什麼?蕭君——,你不可以這樣——」

  趙蕭君面無表情,狠狠的說:「我不會再搬回去了。」陳喬其幾乎是嘶吼出聲:「為什麼,蕭君——」忽然又像想到什麼似的,著急的說:「蕭君,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我好好的還不行嗎——」還來不及說完,就被趙蕭君平靜的打斷:「不是因為這個。」陳喬其愣了一下,抬頭仔細看她,低低嗚咽的說:「那是因為什麼?蕭君,只要你搬回來,我什麼都改好不好?」趙蕭君咬著牙才能穩住自己,不緊不慢的說:「喬其,真的不是因為這個。我沒有生你的氣,從來都沒有。」

  陳喬其忽然抓緊她的手,捧在手心裡,才發現她的手甚至比自己的還要冷,幾近哽咽的說:「那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搬走?」聲音在顫抖,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趙蕭君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平靜的說:「沒有為什麼,到該搬出去的時候了。」然後起身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陳喬其在轉彎的黑影裡攔住她,用力扳她的肩膀,只懂得說:「蕭君,求你不要離開好不好?好不好!」是那樣的無助,想要緊緊抓牢一心想要抓住的東西卻是如此的無能為力。頭伏在她肩上,像迷路的孩子,只能慌亂的低泣。趙蕭君站在黑暗裡一動不動,許久才說:「喬其,不要這樣。如果想要風箏飛的更高,就要學會放手。你也要學會這一點。」陳喬其只是抬不起頭來。他不會放手!

  趙蕭君隔了好一會兒又說:「要好好照顧自己知不知道?不能再像今天這樣胡來了。」陳喬其一動不動,沒有回答。趙蕭君推他,輕聲說:「趕快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呢。高三了,學習應該很緊張的。要好好學習知不知道?」陳喬其隔了半天才抬起頭來,慢慢的問:「你真的不打算搬回來了?」語調平靜,似乎翻騰的痛苦已經統統蓋在了井底,只餘下厚重的井蓋,在月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芒。趙蕭君咬住嘴唇點頭說:「恩,都已經搬出來了。」

  陳喬其忽然什麼都不顧,伸出手緊緊抱住她,越箍越緊,胸口劇烈的起伏,心底甚至有些絕望,愈加痛苦。昏暗裡,卒不及防,猛然間,趙蕭君的眼睛就濕潤了,胸腔裡堵著一塊石,卻不敢出聲,微微仰頭,讓即將出眶的眼淚倒流回去,她不敢流淚,這像什麼話!

  陳喬其突然伸出手扳過她的臉,正要質問的時候,卻看見她眼底來不及隱藏的淚光和悲傷,帶著極力的克制,和他一樣的痛苦。不由得久久的怔住了。將心比心,刹那間,像是隱隱明白過來什麼,微微顫抖,似乎終於抓牢某樣久不可得,日思夜想的事物,伸手可及,神情又驚又喜,卻又惟恐是幻覺。帶著興奮又害怕的神情,喃喃的說:「蕭君,你也一樣是不是?蕭君,你——」,趙蕭君趕緊手忙腳亂的收起刹那流瀉的情緒——可是已經晚了。

  陳喬其抓住她的手,連連搖晃,小心翼翼的說:「蕭君,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搬走。到底是不是,是不是?」趙蕭君驀然被他戳穿隱藏的最深的心事,不由得惱羞成怒,幾近惶恐的說:「你胡說什麼?還不快放手!我要走了!」陳喬其強迫她面對自己,兩眼相觸,極其認真的說:「蕭君,你也喜歡我是不是?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要搬走是不是?」

  趙蕭君此時此刻只覺得狼狽不堪,又驚又慌,又羞又怒,慚愧的幾乎抬不起頭來,渾身哆嗦,用盡力氣,好一會才穩住情緒,語氣輕快的說:「我當然是喜歡你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呀——」太過輕快,像河面上隨波逐流的水草,唱著歌歡快的向前流去,卻輕浮無力。

  她的這種回答自然叫陳喬其大失所望,不由得著急的連聲逼問:「蕭君!不是這樣的喜歡,我知道不是這樣的!」趙蕭君忽然覺得全身冷的不行,哽著喉嚨突然間像失了聲一樣說不出話來。陳喬其盯著她回避的眼神,似乎有些明瞭,卻又不甚清晰,一時也分辨不清,只是倔強的說:「蕭君,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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