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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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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秋開雨緊緊擁著她,歎氣說:「芳菲,我不贊成你和我一起去。」他是知道謝芳菲的,殺戮不適合她。何況天乙真人當年還救過她,這未免有些殘忍。謝芳菲看著他,緩緩說:「開雨,你知道,我也不贊成你去。」可是她知道阻止不了他。秋開雨決定的事情是早已潑出去的水,永遠都收不回來。 謝芳菲端正的坐好,說:「開雨,你知道這有多危險?不論成功與否,你都將陷入絕境。人的名字,樹的影子,天乙道長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你這一去,你這一去……」,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說不下去。她滿心的擔憂,滿心的淒苦,化不成語言,只能鬱結在心口裡,總有一天,她會受不了的。 她還記得小時侯吃黃連的事情。她什麼都不知道,懵懵懂懂的吞了下去,此後一個月,心裡口裡似乎還殘留有黃連的苦味。其他的味道她已經嘗不出來了。秋開雨也是這樣,一樣的苦,可是其他的味道她已經嘗不出來了。她的味覺,她的心裡早就牢牢的記住了這個滋味。口味這麼重,其他的味道怎麼滿足的了。 秋開雨先是輕拍著她說:「哦,芳菲,不用擔心,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可是,就連這些欺騙的話他也不願多費唇舌,隨即看著謝芳菲,一字一句的說:「芳菲,我一定要去。天乙老道,就算沒有劉彥奇,我也一樣要去找他的。誰叫他是江湖的至尊,誰叫他是眾矢之的。他要坐在這個位子上,就要接受別人的挑戰。我要完成統一魔道的大業,就必須做這些事情。芳菲,每個人都應該做他自己該做的事情。你,你也有自己該做的事情。你不應該去的。」他還是擔心謝芳菲,他不想謝芳菲捲進來,不想看她為難痛苦。那是他自己該做的事情。秋開雨的心志和信仰不會因任何人有所改變。他經歷過世間最嚴峻的磨練,不然,他走不到今天,他早就成為亂崗裡的一撮黃土了。 謝芳菲低著頭,看不見臉上的表情,雙手握住他的右手來回的揉搓,像是搓在細細的砂紙上,手心裡些微的有點疼,粗糙的,溫熱的,安心的,還有愛。兩個人沒有說話。半天,謝芳菲才低低的說:「我剛才一陣心問口,口問心的掙扎。你這樣一個人,壞事做盡,對我也是這樣的狠心,活該去送死。可是,可是,我不得不妥協,不得不對自己的心妥協。我心裡,我心底裡還是擔心你。此去凶多吉少,我知道的。上次,天乙道長之所以讓你走,一定是因為,他覺得勝之不武。他雖然無情,可是一樣的驕傲。這次不一樣,他沒有任何的顧忌,是你主動送上門去的。兩個人,不是你死,就是他死,沒有第三種情況。你說你遲早要找上他的,可是,你現在去找天乙道人和兩年後去找他當然是不一樣的。」秋開雨正當盛年,兩年後又是一番修為。而天乙真人畢竟上了年紀。是劉彥奇逼他去的。他此行不是沒有風險的。 秋開雨搖頭說:「芳菲,我一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你最好還是不要去了。」語氣雖然輕柔,可是態度堅決。任何生死的較量需要專心致志,心無旁騖。謝芳菲跟著去只會使秋開雨分散注意力。 謝芳菲沒有再堅持,秋開雨的表情和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她也想到了秋開雨一直拒絕的原因。這不是個明智的決定。謝芳菲一時間百感交集,有些絕望似的說:「開雨,我現在有些想通了。不管你這次上武當的目的是什麼,這只不過是一場堂堂正正的比武。你沒有使手段,你是光明正大的找天乙道長比試的。其他的我都不管,天下人怎麼說你,怎麼罵你,我統統不管。我只要你活下來。人的心都是偏的。」 秋開雨聽了她這樣盪氣迴腸的表白,心頭湧上一絲一絲的熱氣,用力抱緊她,吻著她說:「芳菲,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回來的。」 他不得不承認他是愛芳菲的,而芳菲也能愛他,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現在,芳菲這樣不顧一切,不理會世俗,寬容,甚至縱容的愛他,他覺得前面就是世界的盡頭也沒有關係。他覺得以前所經歷的一切似乎就是為了今天這樣的幸運,秋開雨,秋開雨也會覺得幸運。他一向是行動派,他一向只相信自己。可是此刻,此刻,至少是真心的感動,他是真心的愛著謝芳菲,不顧一切。儘管明天,明天就有了許多的野心和顧忌。 謝芳菲反手抱住他,有些哽咽的喃喃重複著:「開雨,我只要你活下來,我只要你活下來。亂世裡,誰和誰還能天長地久,我只要你活下來。」秋開雨一直輕聲哄著情緒有些激動的她。 第二天一大早,秋開雨叫醒謝芳菲,送她回雍州的蕭府。謝芳菲始終擔心他的安全,心情有些低落。兩個人一路無語的穿過雍州最繁華的大街的時候,謝芳菲突然想到那條有些損壞的鏈子。走進一家門面氣派,富麗堂皇的銀樓。從貼身內衣的口袋裡掏出鏈子問櫃檯的掌櫃:「掌櫃的,你看這條鏈子掛鉤的地方扯壞了。還能修的好嗎?」 掌櫃的接過來仔細看了看說:「姑娘,你這條鏈子的材質特殊,非金非銀的,甚為罕見。若想尋一模一樣的質地給接上去的話,可能有些困難。不過,我們有一些相似的飾品,做工小巧,鏤刻細緻,包您看了滿意。」掌櫃的忖度謝芳菲既然巴巴得捨得花大價錢修這麼一條鏈子,一定是心愛之物。於是讓夥計拿來一些外表拋光拋的十分亮澤的銀飾品,細細的鏈身上鑲嵌著一粒鮮紅欲滴的紅寶石,高貴優雅。單看外表,確實有那麼幾分相似。 謝芳菲聽到因為材質特殊沒有辦法修補,有些失望;待看到夥計拿出來的那些銀飾品精巧別致,心裡有些喜歡,忍不住細細翻看起來,女孩子通常都喜歡這些玩意兒。謝芳菲不打算買,不過看一看也沒有什麼損失。 秋開雨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高興,一把將她扯遠。謝芳菲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秋開雨冷冷的說:「給我。」謝芳菲愕然的問:「給你什麼?」秋開雨從她手中將鏈子扯過來,當著眾人的面將鏈子給她帶上去。 謝芳菲不由自主的低著頭,任他擺弄。心裡頗有些奇怪,接口都壞了,他還一本正經的戴上去。半晌,竟然戴上了。謝芳菲先退開一步,用力低頭將後面的接口扯過來看的時候,發現兩端的鏈口扣的死死的——當然是秋開雨運功的結果。謝芳菲說:「哎呀,都扣死了,以後怎麼拿下來。」秋開雨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好聲氣的說:「不要再拿下來——省得又弄壞了。」後面的一句是他心虛之下補上去的。 謝芳菲心想也有道理,點了點頭,走出銀樓。秋開雨露的這手功夫將銀樓裡的掌櫃的和眾多夥計震的一愣一愣的。 秋開雨出來後,臉上又是另一樣的表情。矛盾的心緒,糾纏的感情,這個時候理智已經占了上風。謝芳菲像是預感到什麼,只顧往前急行,不敢看後面的秋開雨。 秋開雨站在人來人往的鬧市中,說:「我要走了。」聲音清冷,沒有一絲的起伏。謝芳菲早就知道他是要走的,可是等真正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中還是忍不住憂傷埋怨起來,直直的望著他,滿心的言語全部融進雙眼裡。像是這樣就可以將他纏繞下來,用目光將他鎖的掙脫不開。 秋開雨微微的怔了一下,將心中強烈的感情強壓下去。快速的說:「我要走了。你,你要保重。」話還沒有說完,人已經轉過身去,似乎有什麼東西緊緊的追在後面,遲一步的話,就脫身不了,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不等謝芳菲回答,使了個身法,立刻就走遠了。 謝芳菲看著他的背影轉瞬就消沒在人海裡。還來不及眨眼,已經遠離,什麼都不存在了。心裡一陣空白和茫然,他還知道說「保重」這樣的話。可是,依然這麼就走了。突然的來,突然的走。眼前的情景好像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上演。謝芳菲立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過往的行人摩肩接踵,她卻恍惚起來,一個人無依的惶恐的看著熱鬧的街市。原來的擔憂,埋怨,焦急,悲傷擱在這樣的人海裡,有一瞬間的空白,什麼都不記得,差一點就忘記了。要是一直能夠忘記,永遠不再想起,將是謝芳菲此生最大的幸運。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不等謝芳菲回過神來,還在發愣傷心的時候,幾個蕭府的侍衛猶疑的靠近她,看清楚後,興奮的叫喊:「芳菲小姐,真的是你!我們還以為看錯了。你不是被秋開雨擄走了嗎?怎麼會在這裡?」謝芳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心緒還沒有恢復過來,還停留在剛才的空虛裡。那幾個侍衛爭先恐後的說:「小姐,你不知道,你被挾持以後,整個蕭府都鬧騰成什麼樣子了!我們這些人從昨天下午開始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連頓飯都沒工夫吃。現在你回來了,我們也大松了一口氣。」 散開來守護在她的身旁,作出恭請的動作,見謝芳菲神思黯然,還以為是受了驚嚇的緣故。安慰說:「小姐你平安無事的回來就好了。一切都過去了。只要回到府裡就沒事了。」謝芳菲幾次有驚無險的從秋開雨手中逃出來,眾人以為這次也是使計逃出來的,對她的歸來,沒有表現特別的驚訝。謝芳菲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喃喃重複著說:「是啊,一切都過去了。只要回到府裡就沒有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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