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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謝芳菲沒有想到秋開雨帶走小文就只是為了讓自己主動來找他,看來白天的話確實傷到他了。他再狠,再無情,也是人,也有心,和所有人一樣,有一顆玲瓏的心,只不過比別人的分外冷一些。眼裡慢慢的一點一滴的柔下來,是屋簷上滴下來的雪水,滴滴答答奏著音響。沉默了半天,主動走過來,說:「好了,我主動來見你了,你將小文還給我。」

  秋開雨伸手扯住她,仍然不甘心的問:「你為什麼不躲開容情?為什麼不躲開?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我?」終於將這句話給問出來了,趁著月光,昏暗的,模糊不清的一點點月光的影子問出來了。聽在謝芳菲的耳朵裡卻是一陣響雷,夏日裡暴風雨來臨前的一陣連續不斷的閃電響雷,來的快,去的也快。半晌,抬眼看著秋開雨,為白天的誤會微笑起來,推著他說:「好了,好了,我沒有反應過來可以了吧。快把小文還給我。」

  秋開雨聽到這樣的嬌聲軟語,仍然不甘心,想起就不甘心!用手抱緊她,低頭壓下來,一寸一寸,呼吸相通。謝芳菲不敢動彈,任他一點一點的靠近。軟軟的靠上來的時候,習慣性的又是一偏,仍然吻在了嘴角,和容情一模一樣。秋開雨抬頭瞪著她,眼睛裡是滿心的火,鋪天蓋地的一路滋滋的燒起來,連半個天空也映的紅了起來。謝芳菲臉雖然也是紅的,好在暗影裡看不分明。尷尬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想到一個自認為天衣無縫的藉口,懦懦的自圓其說的說:「我喝了酒,有味道,所以,所以……」

  過了半天才懂得質問:「小文呢?你將他藏到哪裡去了?」跟在秋開雨後面進了附近一家普通的宅院。謝芳菲拼命的搖頭,怎麼突然覺得怪怪的呢。下意識的抬頭看著影沉沉的天空,看來是這半明半暗的月亮惹的禍。

  正要推開門,秋開雨攔住了她,依然是清冷的聲音,看著她的眼說:「今晚你進去了,就出不來了。」謝芳菲瞪眼看著他,說:「你想幹什麼!你還想霸王硬上弓呀你!得了吧你,你不是去找明月心嗎!」一手揮開他,抬腳進去了。秋開雨看不出表情,自然也跟在身後。

  謝芳菲抬眼就看見躺在小搖床裡的小文,睜著骨碌碌的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倒是什麼事情都不怕,安靜的很。謝芳菲吊著的心放下來,欣喜的就要上前抱起他。秋開雨一把拉住她,不肯放過她,狠狠的將她扳過來,狠很的吻下去,像他的心一樣狠很的吻下去。謝芳菲將頭往後仰,不夠再往後仰去,再不夠再往後仰,彎成一張滿是力量的弓,優美誘人。秋開雨挨著她,聞著她,甚至嘗著她,仍然不夠,遠遠的不夠,已經迫不及待起來。

  謝芳菲突然推開他,想起他的狠,他的無情,他的冷酷,用力的推開他,帶著恨意看著他。他又想幹什麼,掉到水裡還不夠,還要往火裡送嗎!他到底想要怎麼樣!沖上前,抱起搖床裡的小文的時候,看見有東西從小文突然鬆開的小手裡掉下來,落地無聲。謝芳菲蹲下去,揀起來的時候,她的心,她的心在此刻完全的軟下來,融化成一汪的春水,暖的,流動的,閃著水草光澤的陽光下的歡快。她徹底被征服了。

  只是當年那條典當在「寶瑞通」的白金鑽鏈,那條唯一和過去還有所牽連的事物,卻讓謝芳菲自那以後永遠遺憾的東西。

  秋開雨將小文重新放回搖床上,也蹲在地上,抱住仍然不肯起來的謝芳菲,將鏈子從發怔的謝芳菲的手裡抽出來,將它重新帶上去。謝芳菲渾然忘了今夕是何夕,日月似乎都不重要起來。她的腦海裡只有父母的身影,這唯一的鏈子是他們的遺物,他們唯一的遺物。

  謝芳菲的心還留在以前,久遠的以前。那以前的所有東西現在想起來,回憶起來似乎全部都是可愛的,快樂的,至今無窮無盡嚮往的。儘管當時一樣的痛苦,一樣的撕心裂肺,一樣的不堪回首。可是過去的影子總是飄渺的,難測的,此刻她只記得那些好的,選擇性的忘記了那些不想記起來的疤痕,那些是冬天的凍瘡,輕易好不了。將現在的一切,勾心鬥角的,朝不保夕的所有的一切統統在刹那間遺忘,只留下一片空白,可以任意塗抹的空白。

  疼痛一波一波襲來,她咬著唇不肯出聲,再怎麼樣都不肯出聲,淚水卻沾濕了彼此糾纏在一起的長髮。秋開雨卻不管,一次又一次狠狠的折磨著她,也折磨著他自己。有身體上的,也有心靈上的。他們總算在一起了,心上的,身上的,一起,此刻,刹那間,永恆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到筋疲力盡。謝芳菲撫著他左手臂上的咬痕,牙齒的印子還在,結了疤卻沒有退,還留著暗紅色的肉痕。微微的笑起來,當時真是咬的狠。蒙蒙朧朧中睡去的時候好像還記得秋開雨起來。

  秋開雨從床上揀起她斷了的尾指的指甲,然後抱起這一大一小,一個躺在一個的懷裡,疊羅漢一般,將沉睡中的她送回去。窗外的月亮卻衝破厚厚的暗雲,及不可耐的掙脫出來。果然一切都是月亮的錯,這樣的月色下,百意鋼也化為繞指柔。

  第五十八章 昨夜星辰昨夜風

  謝芳菲頭一次睡的這麼安穩,沒有任何的雜念,渾身舒暢。夢裡看見江心邊白的月光,帶著光暈,朦朧的,濕的,安靜的,快樂的,一直照耀著,無聲無息的圈住自己。醒來後,牽絲連帶的酸痛。秋開雨的床太硬了,她睡不習慣,或許,或許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起來後看著熟悉的,一如往日的蕭府,心裡惆悵無奈起來。已經到現在這種地步了,還是一樣,還是一樣,沒有任何的改變。他也一樣,自己也一樣,形勢依舊比人強。兩個人繼續這樣下去,總有人會死的,不是她就是他,總會的。

  伺候的丫鬟見她撐著身體勉強坐起來,笑說:「小姐,你總算醒過來了。頭還疼麼?一定是昨晚多喝了兩杯。容公子過來瞧了好幾次,見你沒醒,又走了。我先伺候小姐梳洗吧。」

  謝芳菲剛要點頭,猛的想起來,立即說:「我頭還是暈暈的,想再睡一會兒。有人來,你就說我身體不舒服,躺下了,打發他們走吧。」又重新躺下了,被子蓋的嚴嚴實實。丫鬟已經將洗臉水給端進來了,聽見她這麼說,只好又端出去。回頭說:「小姐,你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來看一看?」謝芳菲嚇了一跳,忙說:「不用了,不用了。只是昨晚上的酒還沒有醒過來,睡一下就好了。」連忙閉上眼睛,裝作頭暈腦脹的樣子。

  等丫鬟將門給帶上,謝芳菲強忍著爬起來,褪下身上的衣服細細的看了一遍,恨的牙癢癢。心裡歎氣,這兩天乾脆裝病好了。可是病也不是這麼容易裝的。王茂等人還以為是昨天灌酒多灌了兩杯的緣故,都來看她。王茂站在她床前,直直的盯著她,有些不解的說:「芳菲,你以前沒有這麼沒用啊。怎麼只喝了這麼兩杯,就倒下不起了!」

  謝芳菲十分心虛,假笑說:「我昨天不是說在宮裡被嚇著了麼,你還偏要我喝。好了,好了,你現在能讓我好好的,安靜的睡一覺麼?你別在這兒待著了,趕緊走吧。」一個勁兒的催著他們離開了。王茂不滿的嘀咕:「芳菲,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呀!」跟在眾人的後面走了。

  別人好唬弄,容情可沒有這麼好打發。謝芳菲聽見外面的丫頭說自己已經睡下了,容情的聲音隱隱約約傳進來:「我只是進去看兩眼,不會驚擾到她的。」然後就聽見推門的聲音。謝芳菲連忙閉上眼睛躺著裝睡。

  容情無聲的靠在她床前,靜靜的凝視著她。眼光是江南梅雨季節迷天漫地的輕煙細雨,潤無細無聲。隔著天地間這麼一層輕紗,什麼看起來都分外的朦朧,美的分外的誘人。看見謝芳菲的眼皮動了動,呼吸也特別的清淺,心裡一動,暗暗微笑起來。故意將頭慢慢的,一點一點的靠近。反正他已經「手把青梅嗅」,這道線一旦跨過,自然不介意再來第二次。床前明月光,已經不再是地上的霜,而是手心裡盈盈的亮光,看的見,摸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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