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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一百年以後?芳菲,你倒是肯定!這種亂世說不定就這樣徹底的亂下去了。反正亂也要活,不亂還是要活,苦的還是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老百姓罷了。就拿秋開雨來說,他倒巴不得越亂越好。北魏今天會這樣混亂,還是他苦心經營出來的。唉……」,說著是一聲長長的嘆息。謝芳菲心頭百般不是滋味,秋開雨,秋開雨,反正是徹底的斷了。為什麼就連聽到他的名字還是會心驚膽戰呢!總會有那麼一天,就連對著他也可以若無其事吧!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以前就說過,什麼事情等過了十年八年以後都沒有那麼難以承受了。

  倆人說話間已經出了洛陽的城門。謝芳菲看著任之寒,依依不捨的情感驀然湧現出來。這個時代,什麼通訊工具都沒有,說不定此地一別,永無相見之日了。她拍馬上前,惆悵的說:「之寒,你這一走,雖然是一件好事。可是我們,我們說不定就再也不能見面了。隔著這麼千山萬水,哪裡還有見面的機會。想起當初,我們好歹也是一路同甘苦,共患難過來的啊。你就這樣走了,唉!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啊!」

  任之寒震動了一下,重複道:「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芳菲,說的果然貼切。芳菲,將來你若是厭倦了這裡的打打殺殺,明爭暗鬥,就來塞外的大草原吧。那裡雖然艱苦,可是自由自在。那裡,有極藍的天,望不到邊的碧綠的草原,遍地的牛羊馬匹。還有淳樸的人,你對他們好,他們會加倍的對你好。芳菲,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你就當我妹子,將來幫你找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比待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強多了啊。」

  謝芳菲聽的悠然神往,羡慕的說:「啊,之寒,被你這樣一說,我真的很動心啊。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一首民歌,說的就是塞外的生活的。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我以前聽到的時候,就很想去走一走,看一看,滿心的渴望。現在聽到你這樣說,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去。你可要用好酒好菜招待我啊。我還要見一見你那個口裡心裡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呢,看一看是不是很漂亮啊。我這個人向來喜歡美女的。」

  任之寒滿口答應,然後說:「芳菲,若不是你的那些話,我一定還留在洛陽。你說我現在回去的話,還來得及,如果繼續執迷不悟,一切都完了。猶如當頭棒喝,突然間使我清醒過來。洛陽,我來洛陽的這幾年,現在想起來,就像是一個夢魘,埋在重重的輕煙濕霧裡,一切都不甚清楚明晰。現在我終於決定回去了,就像守的雲開見月明,撥開重重的煙霧,重見天日。我的心這麼多年來,重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輕鬆自在過。塞外,那才是真正的任之寒。騎馬射箭,彎弓射雕,還有茫茫的草原,現在想起來,就讓我的血重新沸騰起來。芳菲,你還等什麼呢,你既然喜歡塞外,就和我一起回去吧。這裡的人和事已經傷透了你的心了。等到你重新想回來的時候,將來再回來。」

  謝芳菲低頭微笑,半晌,然後說:「之寒,每個人似乎都有現在必須去做的事情。像你,你現在必須去做的事情就是趕緊回到你朝思夢想的故鄉,不然就遲了,來不及了。而我,我謝芳菲也有現在必須去做的事情,不論要做什麼,卻還不是和你一起去塞外。但是,之寒,說不定將來我真的會去塞外投靠你呢,真的說不定。世事變化的太快了,難以預料。」

  任之寒笑一笑,點頭說:「好,我等將來你來找我們。你一定要來啊。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小心城門關了,進不了城。」

  謝芳菲哽咽著點點頭,微笑說:「恩,不會忘記的。唉,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走吧,我看著你走。」

  任之寒聽了她這話,也惆悵起來,拍馬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謝芳菲故意笑說:「你快去吧。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終於回去見心上人了,應該歸心似箭才是啊。將來有心,說不定再次重逢呢。快去吧,小心遲了就來不及了哦。」任之寒不再說話,腳下一夾馬腹,箭一般射了出去。

  謝芳菲一直看著任之寒漸漸消失在遠處,只剩下穿過的風。立在道口上,呆呆的望了許久。直到後面跟著的侍衛出聲提醒,才跟著眾人回城了。

  陶弘景正在大廳等謝芳菲回來。謝芳菲走進來,喝了一杯茶,然後才問:「大師,我們明天就要回建康了,是走水路回去還是旱路回去?」

  陶弘景說:「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我擔心我們人還沒有走出北魏的領地,元巨集被殺的消息已經透露出來,路上恐怕不太平。本來就盜賊蜂起,如今更是亂上添亂了。所以我讓拓拔楨派了一隊精兵一路護送,直到雍州附近再沿漢水,然後取道長江回建康。」

  謝芳菲點頭表示知道,忍不住又問:「大使看拓拔楨真是要造反了嗎?那北魏還有其他的什麼人暗中不軌?」

  陶弘景沉吟的說:「我冷眼看他近日兵馬調動的十分勤,王府的守衛分外森嚴。縱然沒有二心,亦不懷好意。芳菲,你跟北魏有什麼關係。你都要離開了,還摻和進來幹什麼。這種事情,不關心也罷。反正是亂,我們走了,眼不見為淨。」

  謝芳菲賠笑著說:「我哪裡有本事摻和呀。我只是想知道,這元宏一死,北魏究竟有多少人馬不安好心罷了。比如說拓拔楨,還有他身邊的那個人,曾經將我劫走的那個人,叫什麼的,我一時忘記了,野心似乎也不小。所以才問一下。不知道這其中最大的一股勢力又是誰。」

  陶弘景歎氣說:「最有勢力的自然還是太子元恪。我曾經見過此人,還親自向我求過丹藥。安逸享樂,荒淫無度,和蕭寶卷倒是有的一比。他是北魏名正言順的太子,自然是由他來繼承大統。其他人,亦不是省油的燈,看來北魏即將大亂,我們早走為妙。」

  謝芳菲心忖,那麼秋開雨當初輕易放過拓拔楨,還故意做給劉彥奇看,一定有他的目的才是。想了半天,仍然猜不透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算了,他的事,她不想再知道!他和她,早就一刀兩斷,從此蕭郎是路人!

  第二天陶弘景一行人離開洛陽的時候,其送行的排場可比王侯。前有開路軍,後有護衛隊,就連普通的老百姓也站在路邊上夾道相送,可謂深得人心。謝芳菲坐在馬車裡,偷偷往外面看,心裡忍不住感歎。

  陶弘景此人,就是一個奇才。煉丹製藥也罷了,還聚眾收徒,創立「茅山宗」,成為一代宗師;本人工書善畫,精通儒學,天文地理,歷史醫學無所不通,似乎南朝的精華全部集中到他一個人身上來了。這樣一個「謫仙人」,整天做的事就是煉丹,煉長生久視的丹藥,是不是也是因為亂世的關係呢,只好寄情於其他事物。煉久了,受了影響,說不定將來真的成了世人眼裡的神仙了,將來說不定有人立祠供奉。

  第四十三章 天陰雨濕聲啾啾

  謝芳菲這次回去和來的時候簡直有天壤之別。寶馬香車,輕衣裘帶,動輒有人服侍伺候。大隊人馬在前面開路,守衛森嚴。想起來洛陽的路上,吃盡了苦頭,受盡了驚嚇。帶著昏迷不醒的秋開雨,那種驚懼擔憂直到現在依然記憶猶新。可是眨眼間,就這麼眨眼間,恍如隔世。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不想也罷,不想也罷!

  大隊人馬從洛陽出發,沿著謝芳菲來的路線一路南下,緩緩而行。這麼一夥人馬,男女老幼全部齊全,想要快也快不到哪裡去。還未走到南陽,元巨集被刺的消息已經傳了開來。情況比謝芳菲想像中的還要慌亂糟糕。聽說第二天就發生了大規模的反叛,雖然立即就被平定下來了。可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種勢頭想必會一路延伸下去。北魏內部的社會經濟問題本來就已經矛盾重重,元宏的死讓這些潛藏的冰山全部浮出了水面。謝芳菲看著一路上的恐慌如瘟疫一樣快速的流傳開來。心裡也在感歎,已經亂了幾百年了,到底還要亂到什麼時候呢,到底還要怎麼樣亂才是到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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