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你可聽見我的心在動 | 上頁 下頁
三〇


  他得到鐘筆一吻,整個人仿佛吸了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一般,精神一振,重又活了過來。他立即著手安排母親後事,然後到處打聽剛才那個女孩子是誰。

  鐘筆天天在醫院待著,幾乎所有人都認識她。很快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資訊。他不打算放過她,但是要慢慢來。

  鐘筆領著鐘簀一大早就來了醫院,手裡提著連夜熬的八寶粥。打開來樓道裡都聞到香味,入口即化,護士在一旁稱讚,「大嬸,你這個女兒當真孝順。」鐘母看著兩姐弟笑。雖是病房,仍是滿室溫馨。

  那時候鐘簀只有十二歲,還是一個怯生生的小孩子,雖不會說話,但是已經十分懂事,接過調羹要親手喂母親吃飯。鐘筆讓出了位置,摸了摸他的頭髮,笑說:「小簀長大了,會照顧人了。」鐘母吃著兒子喂的粥,很是欣慰。

  她哼著小調跑出來,坐在椅子上翻娛樂八卦雜誌。感覺到有人在她身邊坐下,她瞟了一眼,見他穿的十分齊整,便搭訕說:「你是來醫院探病嗎?」他搖頭,聲音很低沉,「不是,我母親去世了,我來領她的遺體。」

  鐘筆一驚,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回事,雜誌也不看了,看著他的眼睛真心誠意道歉:「對不起。」他不是很在意,歎了口氣說:「生老病死,誰也躲不過。」鐘筆不喜歡這樣的話題以及死亡的氣息,坐立不安,想要走,哪知他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低著頭,眉眼間甚是疲倦。

  鐘筆心一軟,心想他心裡一定很難過,那就陪他說會兒話,她看著眼前這個可以做她父親的男子,完全沒有想到其他的可能,一臉認真地回答:「我叫鐘筆,鐘繇的鐘,毛筆的筆。」

  他眼睛裡有一絲笑意閃過,「敢這樣自我介紹,那你的書法一定很不錯。」鐘繇是魏晉時期著名的書法家,乃中國書史之祖,和王羲之並稱為「鐘王」。鐘筆有些赧顏,但是沒有否認,「差強人意而已。」

  鐘家經濟不寬裕,她學不起樂器,買不起舞蹈服,於是跟著院子裡的張大爺練毛筆字,十來年練下來,居然小有成就,初中時候她的字就已經漂洋過海,遠到日本參展。

  鐘筆因為身邊同學對她的字讚譽過高,總是覺得難為情,其實她知道自己對於書法,並不是很有天分,加上上大學後不夠勤奮,更是江河日下,拿不出手,於是轉開話題,隨口問:「你叫什麼?」她並不期望他的回答。

  但是他有樣學樣:「我叫左思,左右的左,思念的思。」

  鐘筆聽得一愣,「左思?《三都賦》左思?哈哈哈——」忍不住笑起來。一聽到這個名字,她腦中立即浮現出文學填空題,左思,字太沖,西晉文學家,出身寒微,其貌不揚,然而才華出眾,十年著成《三都賦》,豪富之家,競相傳寫,洛陽一時為之紙貴……沒辦法,期末考試快來了,她最怕考的便是這些死記硬背的東西,偏偏記得最牢的也是這些。

  左思微笑,被人這樣取笑,卻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意思,「我母親給我取名字的時候,並不知道歷史上有個大大的才子叫左思。」鐘筆點頭,還是忍不住笑:「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她瞄見鐘簀打開門找她,立即跳起來,「我要走了,有機會再聊。」朝後揮了揮手,蹦蹦跳跳進了病房,過了會兒又沖出來喊護士換藥,樓上樓下跑,忙忙碌碌,但是精神頭很足。

  手術後,鐘母身體很虛弱,還須留院觀察。期末考試快來了,鐘筆一邊忙著複習,一邊照顧母親,還要分神陪鐘簀,他一個人待在陌生的地方,半個朋友都沒有,難免寂寞。她掛著兩隻熊貓眼去醫院給母親送補品,一路哈欠連天。怎麼會有這麼多要複習的東西?早知道就不讀中文系了。

  提著保溫盒站在走廊上,又打開看了一眼,忍不住再次歎氣,算了,去樓下打點熱水好了。轉身要走,冷不防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幹什麼愁眉苦臉?」手已經伸了過來。

  鐘筆抬頭,愣了一愣,才想起這個男人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名字。

  左思眸中有幾分不確定,「這是烤魚?」剛做完手術的病人應該還不能吃烤魚吧?鐘筆像是被得罪了,跳起來不斷強調:「這是魚湯,這是魚湯!」左思不禁莞爾,笑問:「湯呢?」鐘筆垂著肩一臉喪氣說:「燒幹了。」

  她一邊背書一邊燉湯,哪知背著背著就歪在廚房門口睡著了。等她醒過來,魚湯早就燉成烤魚了。再要重做,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寬慰自己,有魚總比沒魚好。可是這幹魚叫母親怎麼吃得下?只好以熱水代充魚湯。

  鐘筆不當成一回事,一心埋怨自己粗心大意,連湯都燉不好。左思聽了卻非常觸動,眼神深邃看著她,好半天說了一句:「鐘筆,你太累了。」醫院,學校,還有年幼的弟弟,無數或重大或瑣碎的事情全都要她來扛,她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女孩,怎麼能不累?

  鐘筆卻擺擺手,沒事人似的,「不累,睡一覺就好了。」說著要走。左思拉住了她,「我正要下樓買飲料,不如替你把熱水帶上來吧。」鐘筆客氣了幾句,便將水杯交給了他。

  左思帶上來的除了熱水,還有熱牛奶和鮮蛋糕。鐘筆一迭聲謝過,推辭未果,站在病房外面就這樣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一點形象都無。她為了節省,許久不曾吃過蛋糕糖果等零食了。左思在一旁看著,覺得她吃的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連帶他也饞了起來。他看著鐘筆鼻尖上沾上的奶油,心裡驀地一股燥熱,想將她抱在懷裡,用舌尖幫她輕輕舔掉。

  但是他還不敢造次。

  第二十一章 忍無可忍,從頭再忍

  鐘筆要等母親的藥水滴完才能走,護士小姐老是忘了時間,總要等到血液往回流才急匆匆走來拔針。左思見她不斷打哈欠,打開一間房門,「你可以在這裡睡一覺。」鐘筆東張西望,「這什麼地方?」看起來像是哪個值班醫生的辦公室。

  「管它什麼地方,你睡覺便是。」鐘筆剛掏出手機看時間,左思就說:「放心睡吧,到時候我叫你。」鐘筆很感謝他,叮囑:「嗯,四十分鐘後一定要叫醒我。」

  鐘筆想到他母親去世了,以為他來醫院大概有許多雜事要辦,沒有多問。

  裡面有一張大大的沙發,居然還有毛毯,應該常有人在這裡過夜,比家裡的床還舒服,沾上枕頭便睡了過去,昏天暗地,夢裡什麼都不知道。她這一覺睡了三個多小時,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她十分懊惱爬起來,怎麼也沒人趕她走啊。

  「別擔心,你母親的藥已經滴完了。她現在睡著了。」

  鐘筆回頭,這才發覺他坐在辦公桌邊看報紙,目不斜視,很有威嚴的樣子,不由得問:「你怎麼還沒走?」他站起來,看了她一眼,「這就要走了,你呢?」鐘筆手忙腳亂爬起來,人家一定是不好叫醒她才等在這裡的,抓了抓亂成一團的頭髮,一臉尷尬:「對不起,對不起,我睡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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