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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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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這會讓我產生愛的錯覺 何如初跟家裡的聯繫越來越少,到最後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她忙於學業,忙著打工,忙於應付生活中人人都有的煩心事,忙碌得來不及想其他的事情,時間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過去了。她很感謝夏原,若不是有他,她在這裡的生活將會倍加艱辛。 拿到碩士學位後,她跟夏原出來慶祝。酒酣耳熱之際,夏原問:「如初,想不想回國看看?」她怔了半晌,緩緩搖頭,「好不容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再回去,又得重新適應,所以……還是算了。」 夏原無奈地說:「我知道你還在生你爸爸的氣,不肯原諒他。可是你總不能在異國他鄉漂泊一輩子啊!這裡不屬於你。我知道,你只是不敢回去面對而已。」 她沒立即回答,只是仰頭喝光杯中琥珀色液體,現在她的酒量頗為不錯。許久她才說:「不是這樣的。」她心裡已經原諒了父親,只是因為中間隔閡太多,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去做,只能日復一日地拖著…… 她跟父親已整整有三年沒見過面了,不說話也很久了。一開始爸爸打電話來,她根本不接,後來乾脆換了號碼、搬了地方,就連姑姑那裡也很少去了。爸爸知道她還在怪他,無可奈何之下,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所以電話也就漸漸少了。父女間竟形同陌路,常常令她悵然落淚。 還有一件事,便是何姑姑也回國了。常年在美國定居的她,本是典型的知識份子,更是自主獨立、現代女性的楷模。可是為了愛情,她放棄一切,跟著心上人萬里迢迢地回國去了。回國後她就結婚了,夫妻倆齊頭並進。她的先生是一位搞科研的愛國人士,憑藉高尚的人格征服了這位佳人的心。 何如初一個人在國外,住久了,回國的欲望越來越淡了。只是每每從新來的留學生口中得知國內的近況,變化之大不由得她不咂舌。人家告訴她,像手機、電腦這樣的科技產品,已經在民間完全普及開了;北京申奧成功後,大力整頓,許多舊建築全部拆除,新建了很多高樓大廈,面目一新;就連上臨一中,在城外也已有了分校……諸如此類,將她回國的計畫一點點磨損掉。 夏原問她是不是繼續念書。她想了半天,搖頭笑著說:「再念就該成滅絕師太了。」她找了份工作,天天朝九晚五上下班,時不時加加班,如此勤奮,待遇還是與當地人有差別。可是身在異國,這口氣也不得不忍下來。在別人的地方,總是有別樣的艱難。可是不在別人的地方,也許也是一樣的艱難。 人生在世,在哪兒都不容易。 天氣漸漸轉涼的某一天,她下班回去,夏原做了一大鍋土豆牛肉等她。她忙脫了大衣,用力吸了口氣,笑著說:「好香!」她出來這麼久,手藝還是沒有精進,做來做去不過那麼幾樣。既然志不在廚房,也只得出去吃飯。一開始只覺得不習慣,久而久之,入鄉隨俗,也就習慣了。習慣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愛的可以漸漸不愛;不愛的潛移默化慢慢地就愛上了。 反倒是夏原,長年累月磨礪下來,就是請十個八個國際友人回來吃飯,也可以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不大肯做,他的理由是「君子遠庖廚」。夏原這個人倒不是一個隻圖享受的公子哥兒,粗活累活都做得來。像燈泡壞了、下水道堵了、空調不製冷了……這些事何如初是一籌莫展,都是夏原幫著解決的。到最後,他不得不自嘲成了何如初的專用工人。 夏原見她回來,洗了洗手出來,打趣說:「也不知道你鼻子什麼做的,一有吃的,立馬就飛回來了,狗鼻子也沒這麼靈啊!」貧嘴的老習慣還是沒改。 何如初識相地由著他打趣。跟他貧嘴,整個一個「老壽星找砒霜吃——找死」!等不及拿筷子,她直接就用手捏了一塊土豆,卻被燙得嗷嗷叫,土豆吃進嘴後,她奇怪地問:「你今天怎麼這麼勤快?平時好話說了一籮筐,求著你做頓飯都不肯。」夏原忙說:「那我乾脆不勤快好了,你別吃,我一個人吃估計都不夠呢。」 她嘻嘻笑著,故意表揚說:「哎呀,夏大公子是世界上最勤快的人了!」夏原毫不慚愧地全盤接收,唉聲歎氣地說:「跟你這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在一起,不勤快也不行啊!」 兩人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何如初洗完澡出來,見他還沒走,挑眉說:「這麼晚了,難道你想留在這裡過夜?」夏原住的地方離她這裡有半個小時車程,不遠可也不近。 夏原今天有點兒不一樣,雙手往沙發一攤,似笑非笑地說:「那我就留在這裡過夜好了。」何如初拿出吹風機吹頭髮,不理他的瘋言瘋語。要是拿他的話句句當真,早就被累死了。 夏原移到她身後,挑起她一縷濕發,湊在鼻前,笑著說:「好香!」她瞪他一眼,扯回來繼續吹。夏原開始東拉西扯,「怎麼想著把頭髮留長了?」現在她的一頭青絲已垂到腰際,長長的劉海蓋住眉眼,真是越活越年輕了,跟個高中生似的。害得兩人去酒吧喝酒,人家經常向她要身份證看。 她反問:「長頭髮不好啊?」不知是何心理,下定決心淡忘一切的時候,再也沒有心情打理短髮,唯有任它留長。有時候看著鏡中的自己,無緣無故會想起許多許多高三時的事情來。那時候多麼年輕、多麼無憂無慮啊~那時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偏偏愛愁眉苦臉,自以為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感慨惆悵之余,何如初自嘲地想,也許留著長髮,潛意識是因為感到自己不再年輕。 夏原笑而不答,手指纏上她的頭髮轉圈玩。她站起來,推他,「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要趕人了,深更半夜的,像什麼話!」 夏原非但不走,反而順勢摟住她腰,頭漸漸低下來,「既然是深更半夜,自然是不用像話……」 她呼吸一滯,夏原有時候也動手動腳,但是從沒有像今晚這樣——看他的神情,竟不像是假裝的。她連忙後退,掙了掙,反被他牢牢困在懷裡,居然動彈不得。他挑眉笑:「何如初,你就是人家說的算盤珠子,不撥就不動。你這塊榆木疙瘩到底要什麼時候才開竅?」 她慌了手腳,叫起來:「夏原!」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誘惑她:「跟著感覺走,閉上眼睛,乖,聽話……」雙手緊緊環住她。 何如初被他抱在懷裡,陌生的氣息迎面撲來。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鐘越的懷抱,厚厚的深色大衣,涼涼的,蹭上去臉麻麻的,可是寒冷的冬夜裡很溫暖很溫暖——她突然落淚了,斷線珠子一般,一顆顆滾下來,情不自禁。 夏原呆住了,半晌才放開她,苦笑說:「還是這麼不長進。沒見過接個吻也會哭的。」她一邊啜泣一邊道歉,既可憐又狼狽。夏原唯有搖頭,無奈地說:「你這個樣子,別人以為我是採花賊……」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臉上猶掛著淚,說:「你若要採花,還需要當賊嗎?」夏原歎氣,「偏偏有一朵最嬌美的鮮花,看得見,摸不著啊——」她罵他不正經,轉身去洗臉。無緣無故地掉眼淚,實在太丟臉了。 出來後,見夏原坐在沙發上,臉看向窗外,不知道想什麼。她沒好氣地說:「你還不走,發什麼呆呢!」 夏原難得嘆息了一聲,緩緩說:「如初,這麼多年了,我們還是這樣。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友達以上,戀愛未滿』。我以前總認為男女之間要麼是純粹的朋友,互不來電;要麼就是情人。可是現在想想,我們之間似乎就是這樣互不來電。」盡力了,可是還是達不到戀人的階段。一個人的心意,如果得不到對方同樣的回應,那麼,怎麼會有戀愛的感覺呢? 何如初默然不語。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能敞開懷抱接受夏原,明明是天時地利的環境,明明他是這樣的好。 夏原自我調侃:「也許是我們倆的磁場不能夠彼此吸引,總隔著一步兩步無法超越的距離。按宿命的說法就是,緣分不夠。」有些東西實在強求不來,感情的事尤其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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