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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何如初不疑有他,連聲道謝,歎了口氣,低聲說:「其實,我挺懷念零班的。那時候,雖然整天是考試,一天到晚抱怨個不停,但是,那種感覺再想起來卻很好……」話沒有說完,可是她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在零班時的她,還沒有經歷這麼多的變故。

  鐘越微微點頭,說:「零班有很多人現在在北京,大家搞了一個聚會,你也一起來吧,就像回到以前一樣。」

  她默然不語,好半晌說:「韓張也跟我說過這事,我已經跟他說了不去。」他極力遊說她:「為什麼不去?以前的同班同學上了大學還能聚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大家學習生活都忙了,人要聚得這樣全,恐怕很難。」

  她不做聲。他便說:「你還是去吧。」聽在耳內是這樣的熟悉。她忽然想起高考前的籃球賽,她不願意去,他也是這樣說:「你還是去吧。」將她的心攪成一團漣漪。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兩人之間似乎隔了許多許多東西,差距越來越明顯。下午看見範裡,想讓她不自卑都不行。

  鐘越見她不回答,小心翼翼地問:「你在擔心什麼嗎?」當然,她怕見到以前的同學。零班所有人裡,就屬她最沒出息。所以,寧願躲起來當縮頭烏龜。見鐘越一直期待地看著她,實在抵不過,只得說:「我再想想,看到時候有沒有時間。」鐘越勉為其難說:「好吧,不過,大家都希望你能來。」

  兩人靜靜立在柳樹下,風吹過柳條,拂上她肩頭。鐘越伸手拿掉她身上沾上的柳葉,輕聲問:「這段時間,你……還好嗎?」從韓張那兒回來,一直想問她這個問題。

  她微微點頭:「還好。」鐘越又問:「一個人在外面,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吧?」聽著他這樣輕柔的詢問,心裡忽然覺得酸酸的,眼眶有點兒濕潤,清了清嗓子回答:「剛開始有,現在都好了。」鐘越又說:「不要想家,有什麼難事就找我。」

  她終於忍不住,眼角湧出淚滴,連忙拭去了,低頭說:「好的。」可是聲音低沉沙啞,帶有哽咽之音。因為角度關係,他看見她臉側在燈下閃耀的光點,怔了怔,明白過來是眼淚,心下一陣絞痛,半天才問:「家裡……還好嗎?」

  何如初抽泣了一下,忙忍住,搖頭說:「不知道。」待情緒漸漸平穩,緩緩地說,「我一直都沒回家。他們大概是不要我了……」她無聲地抽噎著,極力告誡自己不要哭不要哭。

  她垂頭落淚的樣子,真讓鐘越心痛。他伸手想抱她,她卻退後一步,揮手說:「快十二點了,我們有門禁。先進去了,有事再聯繫。」留下呆立在身後的鐘越,轉身去了,越走越快,卻止不住眼淚劈裡啪啦地往下掉。

  自從一個人來到北京,這還是她第一次掉眼淚。不敢讓人看見,一個人躲進洗手間,待淚收住勢,用冷水擦了把臉才出來,倒在床上又想起不久前發生的那些事,卻感覺像是前世今生般遙遠。

  第二十三章 粉墨登場

  高考那一陣,父親的外遇、母親的自殺、高考的失利,全是何如初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情,整個世界一夜間仿佛轟然倒塌。她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一直住在空中花園裡,一直都那麼愚昧無知,一直以為自己的父母關係很和睦,直到看到母親自殺,那場景嚇得她連續做了半個月的噩夢。弄清事情的真相後,她再也不肯跟爸爸說話了。爸爸又急又無奈,擔心她會留下心理陰影,影響一生,就想暫時讓她離開應該比較好,於是讓她在美國定居的姑姑接她到美國散散心。

  爸爸也曾打電話給她,何如初還是拒絕跟爸爸說話。爸爸從她姑姑那裡得知,何如初到美國後,整天不言不語,整個人都變了,瘦了一大圈。爸爸因為愧疚,不敢輕易去找女兒。一切事情都是她姑姑做主。當姑姑問她要不要在美國上大學時,她想了許久,搖頭說不喜歡這裡。姑姑考慮到她以前沒有出國念書的心理準備,難免不適應,目前她又是這種狀況,一旦來了,只怕弄巧成拙,於是幫她在中國找了最好的國際學院,讓她在國內先準備準備。

  回國後,因為到了北京,對於媽媽情況,何如初更是一概不知,也不知道媽媽過得好不好。爸爸偶爾會打電話過來,低聲下氣地跟她說話,她有時候接了,拿著話筒不出聲,一句話都不說,連最簡單的「喂」也不肯說。爸爸到後來已經習慣這種情況,費盡心思地每天打一次電話,只怕她嫌煩,若是一個星期打一次,又放心不下,於是定了時間,每週三、六晚上打一次。每次都叮囑她要注意身體,按時吃飯,早睡早起;要記得多穿一件衣服,天氣預報說北京明天有寒流;要刮大風了,外面髒,最好不要出門;衣服不會洗,拿到外面的乾洗店去……

  聽著聽著何如初就覺得心酸,常常是她先掛了電話。她還記得小時候父母攜手帶她去動物園的情景,為什麼母親要自殺呢?她一直以父母的相親相愛為驕傲,原來竟是假的……她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從來都是大大咧咧、丟三落四,可是受到這樣的創傷,一時半會兒很難痊癒。就算痊癒,恐怕也要留下深深的疤痕。

  現在到了國際學院,何如初的心依然無法平靜。連日來,她晚上都沒有睡好,尤其是今天早上,一起來就感覺頭昏沉沉的。她抱著一摞書去上課,都打過鈴了,教室裡稀稀落落連一半都沒坐滿。教高數的外籍教師也不管,拿著課本嘰裡呱啦地講了一通,聽得人一知半解。她覺得還是直接看書比較容易。好不容易挨完兩節課,下課時,老師喊:「何如初小姐,請過來一下。」她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原來是讓她催著大家交上次留的高數作業。

  雖然不像其他大學有班長之類的職位,但是總要有個負責人,傳個話收個作業什麼的。老師們見她學習認真、為人和氣,大都願意找她幫忙。何如初自小被灌輸「尊師重道」的觀念,既然是老師交代下來的事情,她自然乖乖辦好,不像其他學生敢嬉皮笑臉地推辭。

  她挨個收作業,不少同學才知道還有作業這回事,驚叫出聲:「怎麼辦?一道都沒做。」更有甚者,連筆和作業本都沒有,到處找人借。於是都要拿她的作業抄。她看大家抄得一塌糊塗,已經見怪不怪,大聲說:「老師說了,上課前送到她辦公室,大家快點兒寫啊。」不少同學唉聲歎氣,不斷嘀咕。

  夏原手上拿了本書進來,看見大家伏案疾書的情景,還以為走錯了教室。連忙退後幾步,抬頭看門牌號,沒錯啊!弄明白了情況後,他笑著說:「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何如初見他才來上課,搖頭說:「你還有心情說笑?上次留的高數作業做了沒?這會兒就要交了。」

  夏原敲了敲額頭,說:「好像是留了作業。我看看——」說著湊過來看留了哪些題。何如初指著打紅鉤的說:「就這些。不過最後一題比較難,我沒做出來。」又催著他,「你趕緊做吧,就怕時間來不及。」夏原低頭讀題,挑眉說:「這題有什麼難的?你看我的!」

  從何如初草稿本上撕了一張紙,拿起她的筆坐下來嘩嘩嘩寫了半張,甩頭將筆一扔,說:「好了。」

  何如初將信將疑地拿起來,一步一步從頭看到尾,越看越驚奇,最後恍然大悟,確實是這麼解的。看他寫的解題步驟,乾脆俐落,無半句廢話,她頓時對夏原刮目相看,說:「真厲害啊。對了,還有前面那些作業呢,你趕緊做了交上來吧,要算平時分的。」

  夏原伸了個懶腰,懶懶地說:「我就沒打算交。」說完蹭到她後面,趴著繼續睡。何如初暗暗感歎,古人雲「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果然不錯。沒想到夏原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真是失敬失敬。

  下課後大家都走了,何如初見他還沒睡醒,搖了搖他,「夜貓子,天黑了,起床了,該活動了。」夏原朦朦朧朧地睜開眼,偏頭看她,才想起來是在教室,他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天黑了,正是辦事的好時候啊!跟不跟我去?」挑眉挑眼看她,神情似笑非笑的。

  她已經習慣他的口沒遮攔,沒好氣地說:「我說你怎麼這麼貧呢?還是大學生呢!比街頭小混混還油嘴滑舌。正經點兒,下課了,我可不管你,先走了。」夏原一臉嚴肅說:「我哪兒不正經了?我問你跟不跟我去吃飯,這也叫油嘴滑舌?還是你思想不健康,想別的地兒去了?」

  何如初舉手投降,「我貧不過你。」夏原笑:「說不過我就跟我走。」她搖頭苦笑,問去哪兒?夏原回頭說:「不是剛說了嘛,要把你賣了啊。」何如初哭笑不得,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你有一句,他能有十句;你說一套,他能頭頭是道,還是儘早閉嘴比較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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