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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第五十七章 多情總被無情惱(上)

  雲兒在燕蘇眼皮底下失去蹤影,他大為震怒,派人在潮音塢一帶暗中尋訪,又讓馮陳褚衛密切監視東方棄的動靜。當得知東方棄、九華門也在找人,連侯家、史家也派出了人手,心中更加著急,雲兒若是自己溜走了,一定會和東方棄他們匯合,如今……只怕是出了什麼意外。

  四處尋找沒有結果,他焦慮之下獨自一人來到綠秀林雲兒曾住過的小築。只見竹影參差,苔痕濃淡,卻是悄無聲息,人去屋空。信步來至內室,被褥疊的整整齊齊,想到雲兒曾在這裡住過,不由得脫了鞋子躺了下來,鼻尖似乎聞到她獨有的體香,淡淡的,清新的,若有似無,卻在他心頭徘徊纏繞久久不去。

  微風襲來,窗外的翠竹沙沙作響,像在耳邊輕吟低唱,他迷迷糊糊睡著了。夢中全是雲兒的笑顏倩影,指手畫腳對著他比劃,他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再是懷裡揣著荷葉包的烤魚,獻寶似的拿出來,轉眼卻變成了她手捂住鮮血淋漓的胸口,決絕地說「從此以後,互不相欠」,長劍叮的一聲落在地上……

  他頓時驚醒了,右手緊緊按住心口,那裡似乎被人狠狠刺了一劍,有一瞬間難以呼吸。因為起身動作太大,枕頭偏了開去,露出一截油紙包。他抽出來,打開一看,有胭脂、打火石、帕子等小物件,還有一個小瓷瓶。他拿起絲帕,右下角繡了一個小小的雲字,他認得是雲兒的,心中有幾分高興。拔開瓷瓶的蓋子聞了聞,知道是她日常服的藥,眉頭微蹙,怎麼這麼粗心大意,連藥也不記得帶在身上,萬一寒氣發作起來,怎麼辦?

  他收在懷裡,裡裡外外轉了一圈,沒什麼發現,離開前派猿人暗中盯著。雲兒將藥落在這裡,總要回來拿的。所以當阿錦亞瑟一踏上綠秀林,燕蘇就知道了。猿人手舞足蹈比劃說她們似乎在找什麼,最後卻沒找到。燕蘇點頭表示知道,讓他暗中尾隨二人,看她們到底在幹什麼。

  猿人過了小半日才回來,帶著他翻過出雲峰,來到後山一座斷崖前,指著下麵嘰裡呱啦說著話。燕蘇看著不知道有多深的懸崖斷壁問:「你是說她們從這裡跳下去了?」猿人點頭。燕蘇仔細觀察,在一塊大石下面發現一根粗藤,一直通往崖底,是了,她們一定是順著粗藤爬了下去。沒想到聞人山莊後面還有這麼一處秘密所在,怪不得他把潮音塢差點翻了過來,都找不到雲兒的人影。聞人默啊聞人默,你是想在雲兒身上另有所圖,還是想掐住本宮的咽喉好威脅本宮,又或者在打東方棄的主意?真乃一箭三雕。

  他讓猿人在上面等著,手抓藤條,像一隻盤旋而下的鳥兒,乘著風快速落下,衣袍張了開來,飄然欲飛,動作輕盈優雅。他在空中歇了一歇,幾個起落,感覺到腳踩在地上,這才抬眼打量。周圍花草繁茂,空氣濕潤,風中傳來一股清香,如茵的綠地一直連綿到視線的盡頭,時不時有鳥兒在頭頂哧溜哧溜飛過,也不怕人。右手邊的草叢被人踩踏出一條不甚明顯的小徑,他順著方嚮往前走。

  遠遠地,前方出現一條半丈來寬的小溪,沿著小溪,不到半裡,又有一處竹林。他心中說,果然是聞人默的風格,不管走到哪裡都要種竹子,看來應該到了。不出他所料,竹林深處有幾間草屋瓦舍,周圍有幾株桃樹,也不知什麼品種,正開得如火如荼,遠遠望去,粉粉白白,燦若雲霞。屋簷下有幾個人,或坐或站,偶爾一個目光投過來,炯炯有神,武功都不弱。雲兒應該就在裡面。他隻身前來,寡不敵眾,只能智取,不得硬拼。

  他守在暗處,等了許久也沒有見到聞人默。不知道周圍到底藏有多少人,心想還是等天黑再闖進去。

  阿錦亞瑟來送晚飯。雲兒冷著臉問:「聞人默呢,我要見他。」阿錦陪笑說:「雲姑娘,三少爺不在,你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奴婢一定給你辦的妥妥當當。」雲兒冷笑:「你們把我關在這裡算怎麼一回事?不把人逼瘋也悶出病來,我想出去走走。」阿錦為難地說:「雲姑娘,這……奴婢做不了這個主……」亞瑟插話:「雲姑娘,周圍都是機關陷阱,除了竹子,沒什麼好看的,再說外面老是下雨,地上又濕又滑,你還不如待在屋裡看看書下下棋呢。」

  雲兒狠狠瞪著她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沖到桌前把飯菜倒了,面無表情說:「給本姑娘另外再做一份來。」亞瑟氣道:「你——」阿錦忙拉住妹妹,「既然雲姑娘不喜歡,我們再做一份便是。」倆人收拾乾淨出去了。

  亞瑟怒道:「你還給她做?我才不受這個氣!」阿錦無奈道:「三少爺吩咐了,不得怠慢,儘量順著她。我瞧她滿心是火,估計也吃不下什麼,做一碗竹筍面吧。」亞瑟氣哄哄道:「我不送,要送你送。」阿錦頭疼,「行行行,讓阿順送。」招手叫來守在門外的阿順,「你跟我來一趟,天黑路滑,我們又住的遠,等會兒就不過來了。」

  燕蘇見他們一行人出來,等人走遠,摸黑進了竹林。知道聞人山莊的竹林都是依著奇門八卦的陣法栽種的,小心翼翼,生怕觸動警鈴,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出口。門口有一人守著,百無聊賴打著哈欠。燕蘇本想奔過去一劍解決他,不知道誤踩到哪裡,滿耳叮噹作響。

  那人渾身一緊,冷喝:「誰?」提著劍沖了過來。燕蘇感覺腳下被纏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中了機關,黑暗中又看不清楚,不敢亂動,僵著下半身和對方過招,因為身法受限,雙方來往了十來招尚未分出勝負。

  雲兒聽到打鬥聲,忙從窗戶裡鑽了出來,人還未走近,只聽到清清淺淺的喘息聲,便知道是燕蘇,腳步不由得一頓。他……他怎麼會在這裡,來做什麼?見他行動不便,似乎受了傷,連聞人默手底下一個小小的奴才都收拾不了,很是擔心。她內力被封,武功盡失,想幫忙都幫不上,心中著急,蹲在暗影裡,扔出一粒石子,口中大叫:「暗器來了!」

  那人聽的背後有人偷襲,連忙低頭回避,燕蘇趁機一劍刺中他肋骨,然後在他胸口又補上一劍。

  雲兒見燕蘇搖搖欲墜的樣子,連忙跑過去,扶住他,「你怎麼了?」燕蘇聽到她的聲音,心中激動,喉嚨發緊,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緊緊拽著她,生怕她一個轉身又不見了。雲兒見他如此,還以為受了重傷,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是何滋味。他們這算是什麼呢?

  緣嗎?也是孽緣;愛嗎?卻是錯愛;情嗎?不如無情!

  燕蘇刹那間像是意識到什麼,猛地松了手,心情極度複雜,想靠近卻無法靠近,想擁抱卻不得不放手,想遺忘偏偏又日思夜想,愛也不是,恨也不是,到底該如何是好?

  空氣頓時沉默,仿佛凍住了,倆人一時間都沒有動作。雲兒問:「你腳……受傷了?」聲音低低的,聽起來有些顫抖。

  燕蘇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不知道,被什麼纏住了,有些痛。」黑暗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聽聲音仿佛很平靜。

  雲兒低頭說:「你別亂動,這裡到處是機關陷阱。等我一下。」她回屋拿了半截蠟燭出來,弄清楚情況,一陣好笑,淡淡說:「沒什麼,你被繩索絆住了。這些繩子全是透明的,又細又堅韌,系滿了小鈴鐺,示警用的。」

  燕蘇有幾分尷尬,他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暗器,抬起腳使勁扯了扯。雲兒忙說:「別動,別動,都亂成一團,越扯越緊,我來割開。」摸出腰間的匕首,蹲了下來,試了試居然割不開。燕蘇便說:「這些細繩只怕不是普通的繩子,你用我的劍吧。」將手裡的龍泉劍遞給她。

  雲兒調侃說:「這真是殺雞用牛刀,斷繩使名劍。」劍尖貼著腳踝一挑,纏繞在一起的繩索紛紛斷了,「好了。」站起身將周圍埋伏的鈴鐺一一割斷,這才將劍還給他。

  倆人站在桃樹下,默然無語。乍然重逢的喜悅之餘,濃濃的悲涼湧上心頭,倆人不知該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馥鬱的花香在鼻尖纏繞徘徊,她嘗到的是無力、無助、無望,還有無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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