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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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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可能把醫藥費退給他。 若是退了,所有人都認為我們的確技不如人。我們科的牌子要倒了。 那家醫院的醫生,對待病患的處理也不能說是錯誤,因為他短期內的確緩解了病人的痛苦,雖然還有開第二刀的可能。當然我也不知道他們告知病人了沒有。 科學允許探討,允許學術之爭,治療方案只要你說得出道理,它就不是事故,不是惡意傷害。但現在你非要我們承認他們對我們錯,我們不能接受。 哪怕去醫療機構鑒定,哪怕打官司,我們都敢站在臺上公開辯論。 但我們最怕的就是你拉著橫幅向所有不明真相的人說我們道德敗壞,只顧賺錢,黑心醫生,且上演砸玻璃,砸門,毆打我們。 你讓我們尊嚴喪失殆盡,你在辯論之初就用襪子塞上了我們的嘴巴。 一場拳擊比賽,開局之前,我們的手腳已被束縛。 我只有挨打之力,沒有招架之功。 以前朋友跟我說起日本黑社會,說日本黑社會在日本境內甚是呼風喚雨,井然有序。他們以為自己很行,出去跟人爭地盤,到了亞洲其他國家,被打得落花流水。原因是日本黑社會也講武士道精神,開打以前要下戰書,兩個幫派照會挑釁的時候,由什麼等級出面擺POSE,擺什麼POSE,即決定了這場爭鬥的規模。到了香港,雙方還沒接駁,連躬都沒有來得及鞠,對方上來就揍,斧頭、榔頭、刀槍、棍棒、鍋蓋、磚頭能拿的都丟過來,日本幫嚇得奪路而逃,損失慘重。從此龜縮日本地界再不出門,因為世界亂了,除日本以外的地方完全沒有規章制度。 我大笑,覺得這個比喻用在我們身上很形象。有時候紛爭起得完全沒有道理,而你未開仗以前就被判定在輿論上輸了。 六六:故事的另一面: 這個故事是真實的,我親眼看到。 如果我作為局外人判定,我認為這所醫院真是不道德,讓人花了一萬塊的檢查費用,從×光到CT,從普通到專家,弄了半個月,什麼毛病都沒查出來。到另一家醫院看過以後,開個刀,好了。這不是庸醫是什麼?這不是騙人錢財是什麼? 這樣的資訊接收多了,我們大部分人的心裡感受是:現在的醫生醫德醫風極差,根本就是草菅人命。什麼都金錢掛帥,連人命也不放過榨取的可能。這是我們大眾對醫生不信任的原因之一。 不信任,卻又依賴。 防備,卻要諂媚。 希望攫取資訊,又要靠自己判斷。 我們在互相提防的日子裡提心吊膽。 何止是醫院呢? 我們進超市要寄存包。超市管理者也知道,這世界上小偷只占10%都不到,90%的人都是良民,可就為了防備那10%,他們會為剩下的90%都圍起柵欄。這就是信任缺失。 我們看到馬路上有老奶奶跌倒,本能要去攙扶,心理又害怕她是碰瓷,訛上自己。如果有路人作證,留下相關資訊及手機號才敢上前攙扶,否則好人寧可不做。為什麼基本的善良都要遭受折磨?正常的良知都不敢表露?因為有前車之鑒。南京著名的彭宇案是個非常恐怖的案例,讓你知道,好人儘量不要輕易去做。人在善與惡之間艱難行走,你不知道人之初性本善,還是人之初性本惡。社會沒有一個公定的道德標準了,於是一切行為舉止得靠你自己憑當時的判斷力來衡量。 夜路行駛,如果你看見路面有人橫臥,你會停車嗎?還是繞道而走? 如果是我,我選擇繞道。我首先得自己活著,才能保證我的孩子我的家庭幸福,我能為這個社會繼續貢獻能量。如果我因一時善心大發而停車,被一群人打劫敲詐勒索甚至喪命,我是對自己的不負責。這樣的案例爆發了不少。 這世界大多數人是善良的,惡性只有一小部分。而因為這一小部分的影響,大多數人將心底的善念包裹起來。 我離去之後,也許很久良心不安,我要忍受自己對自己的折磨。 而這種折磨久了,我就認為這是正常的。我的同情心在減少。 我已經很少給路邊缺胳膊斷腿的乞討者零錢了。 我知道有乞丐組織,而且專門綁架小孩致殘。 如果不是對身邊的人,或者巨大的自然災害,我已經不想再捐錢了。搞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而痛苦太多我一隻手蓋不過來。 現在連巨大的自然災害來了,要不是出於基本人道和血濃於水,我都不想捐錢。老是看到汶川災後修建豪華的政府建築,還有添置單位用豪車,在建學校的品質,卻不見跟蹤報導。 摧毀信任只要幾年十幾年,而建立起這個信任需要上千年的時間。 與所有信任缺失的人共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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