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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老婆突然沒聲音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樣。這是我自己造的孽,孩子是無辜的。萬一……我不得善終,萬一,她不願意撫養那個孩子,你……能不能……這個孩子是我們宋家唯一的男丁了。」

  老婆冷冷哼了一聲說:「這話,你該告訴你的父母。因為,不久以後,也許我也改嫁了。連萱萱都改名換姓了。」

  宋思明不做聲。過了好半天,宋思明從胸腔中發出一聲長歎說:「對不起。謝謝你。」兩人各自轉身不再說話。

  星期一一大早,老婆等宋思明一出門,就翻箱倒篋,把那一大提包拎出來,在手裡一掂量就知道少了不少。打開一查,勃然大怒,立刻打電話給葫蘆的老婆孫麗:「上次那個女的,你知道她住哪嗎?」

  「哪個女的?」

  「你不要跟我裝糊塗,就是宋思明的那個。」

  「我還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去公司找她?」

  「她懷孕了。」

  對方沉默半天,說:「你到底還是知道了。這樣,你打個電話給沈律師。他應該知道她的住處。上次,我聽胖子說,沈把他堂姐介紹過去當保姆。」

  宋太迅速收線,再撥沈律師手機:「我問你,你堂姐住哪兒?」

  「哪個堂姐?我有好多啊!」

  「別繞了,我說的是那個伺候大肚子的堂姐。」

  「啊?啊!她啊……我也不知道啊……什麼大肚子?」

  「我有急事。我不是去興師問罪的,現在都在火山口上了,你以為我有那心情?宋昨天晚上給我交代後事了,今天我一查,他收的錢少了一半,這就夠要他的命了。現在大家都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跑不了,她要是聰明,趕緊把錢拿回來,宋若能逃得過,大家都好過。我認真求你。跟你這麼多年朋友,你不會現在眼看著萱萱沒爸爸吧?」

  沈在那邊不說話。

  「沈醒國!你要是不說,我這就給你老婆打電話,把你在吳江路的小窩說出去!」

  這招狠,沈二話不說就招了。「那個,那個,她住華山路×幢×號。」

  宋太放下電話打車而去,班都不上了。宋太不顧警衛阻攔,丟下一句:「我是×幢×號的朋友。」徑直上了樓。海藻一開門,意外發現是宋太。

  宋太嘴角含著一絲冷笑,上下打量著海藻,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保姆聽見海藻的驚呼,趕緊從廚房跑出來問:「你是誰?你找誰?」

  宋太笑眯眯地看著保姆說:「你是沈律師的堂姐吧?我是他好朋友。我是宋思明的太太。這裡沒你事了。你先出去轉轉。」保姆不知道該怎麼辦,看著海藻不說話。

  「你要不要我給沈律師打個電話,讓你確認一下?你放心,我今天不是來鬧事的。我找她有別的事。」

  海藻開口吩咐說:「阿姨,你先下去轉轉。一會兒我會去找你。」

  宋太依舊各屋參觀,包括那張豪華的歐陸風情雕花床。宋太的心如響鼓般重錘不止,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才能壓下那種刺透心扉的痛。就在這張床上,宋思明和這個女人光著身子滾來滾去。就在這張床上,兩個恬不知恥的人還造出了個孩子。宋太如果手裡有把刀,她真想一刀捅在那個耀眼的,長著小雞蛋雞蛋的肚子上。

  宋太再轉頭盯著海藻看,直勾勾地盯著海藻的肚子。海藻的心有點發毛,不禁雙手捂住肚子。宋太自來熟地招呼海藻:「坐!別老站著,累。」說完自己坐在餐桌旁。

  她細細撫摸著實木的紋路,那種啞光的暗紅色,散發著貴族氣質,是她多少次經過櫥窗想買而抑制住衝動的款式。曾經,她和宋思明路過「達芬奇」的時候,她隔著玻璃,指著耀眼吊頂燈下的這張桌子說:「我多麼希望自己住在寬敞的屋子裡,廳裡放上這張餐桌。」這張停留在她夢裡的桌子,現在就在她的手下散發著幽幽雅雅的光。她夢中寬敞的客廳,和夢中陪伴她的男人,一直在享受著侵略著剝奪著她的夢。

  而這裡,這個女人,住著這樣豪華的屋子,是她賣了自己媽的房子自己弟弟的房子換來的!

  宋太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住那種刺傷。這簡直像案板上垂死的魚一樣,被人將鱗片一片一片剝掉,露出血淋淋的皮肉,痛不堪忍。

  她依舊保持著沉著的面容和淡定的微笑,在驚慌顫抖不知所措的海藻面前,坦然得叫人害怕。

  「我今天來,是來問你要一樣東西。我不說你也知道是什麼。那個500萬。」

  海藻一句話都不說,站著發抖。

  「我既然知道這裡,能跑到這裡來,就表示他什麼都告訴我了。我和你照了兩次面兒,第一次我就告訴過你,希望你能好自為之。可惜,你並沒把我的忠告放心上。你年紀輕輕的,幹點什麼不好,非得偷人呢?難道做之前沒想過,這不會有好結果的嗎?」

  海藻在宋太近乎鞭打的戲弄聲中抖到快站不住了,她不得不後退一步靠在裝飾櫃上。

  「這筆錢呢,是我給他的。女人嘛,不要太不善良。你既然跟了他,好歹也算我們家家譜裡不入名但卻擔個分的,叫什麼呢?侍妾?隨伴?妾躲不上。妾好歹還要過個門兒呢!就算陪睡吧!比外頭招個妓女總強點兒,至少不帶病。我跟他說,既然陪睡一場,錢總要丟兩個的。哪怕就是嫖,那也不能白嫖啊!嫖也要有嫖品,就好像一樣。而且出手大方點兒,方顯自己身價。這錢,我出得起。」宋太順手在紅木桌子上敲了敲。又在旁邊的椅子上摸了一把。

  海藻快暈過去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站著不倒,不在宋太的嘲弄中被踐踏成泡沫。海藻的臉色已經白得比紙還難看了。

  「不過呢,今天早上,他改主意了。他讓我過來,把這筆錢拿走。算來算去,你實在不值這點鈔票。他是不願意再見到你了,所以,只好我出面。這是沒辦法的事,我是他老婆,就得替他料理後事,反正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過,要錢回去,這還真是頭一遭,可能你是最不值的一個吧?」

  海藻的肚子被孩子狠狠踢了一腳。

  「錢呢,你最好快點拿出來。我們還有別的用處。」宋太斜眼看看海藻,二郎腿翹啊翹,顯得特別不屑,又像逗弄一隻小雞蛋一樣。

  海藻已經蹲在地上了,既不看宋太,也不回答。

  「錢呢?嗯?快說!你不要等我失去耐心!」宋太被海藻的一聲不吭給激怒了,忍不住拍桌而起。

  海藻抱著肚子,蹲在地上,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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