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六六 > 王貴與安娜 | 上頁 下頁


  「你以後還去水塘邊上嗎?」

  「啪,啪!」

  「不去啦!」

  「去洗手吃飯!」王貴命令。

  兒子咧著嘴巴,哇哇哭著往廚房跑。安娜直起腰來收工。「不會打壞了吧?」安娜拿不准。

  「不會。小子不打不長記性。」王貴給安娜鼓勵。王貴自己下不去手,他得找個打手。

  打不是目的,打完了還得教育,得讓他知道為什麼打他。

  等兒子吃完了,王貴問:「今天媽媽為什麼打你?」多子搖頭又點頭。

  「因為你不聽話!到處亂跑!外面車那麼多,軋了你怎麼辦?斷一條腿看你還往哪兒跑!」王貴說。

  「外面那麼多壞人!你跑出去,給人拐騙走,把你賣掉!」安娜補充。這其實是王貴和安娜真正擔心的。「把你賣到鄉下去!跟你奶奶一樣種田喂豬!」王貴很惱怒地瞪安娜一眼,很嚴肅的教育,前面還上路,到後面又扯到老娘了。安娜趕緊收口。

  「下次可千萬不能跑遠了!」王貴扯回正題。兒子趕緊點頭,好像小雞啄米。

  「再跑遠怎麼辦?」安娜又揚起巴掌嚇唬二多子。

  「法西斯。」二多子回答,他居然記住這個了。打那兒以後,法西斯就是我們家動家法的代名詞,「不聽話就法西斯!」安娜總先警告我們一下。

  這次肉刑基本上算成功,二多子老實了好長一陣子,天不黑就回來。「嗯,還是得打!小孩不打不成器!」王貴和安娜也和其他家長一樣,開始了棒頭底下出孝子的生涯。壞處是,二多子一看到安娜就害怕,有時候安娜伸手想摸他一把,他都嚇得一縮頭。安娜心裡有點難受。但家裡教育,總得有個唱紅臉唱白臉的區別。都打,家庭就不溫暖了,都不打,孩子又難管教。

  此次開打,是我家教育史上的轉捩點,奠定了以後慈父嚴母的家庭教育格局。萬事開頭難,第一巴掌下去後,安娜逐漸掌握了打的要領,也不斷嘗試新的體罰工具,由以前的單純手打,發展到尺子,衣架和掃把頭。打的多了,安娜也積累了蠻多經驗。孩子其實是很皮實的,只要悠點勁,巴掌揚得高,下得輕,以嚇唬為主的話,根本打不壞,頂多就是屁股上多兩道印子。

  不過打人的確是不好的習慣,揚手成性了,三言不和就要上巴掌,有時候甚至波及到我。於二多子,打是家常便飯,痛一下就忘記了。於我,體罰與其是肉體的痛苦,不如說更多的是心靈的傷害。我從嘗到第一巴掌起,就覺得那是屈辱。我若受了一次打,能關著門,悶在被窩裡哭半夜。心靈的痛讓我下定決心,以後無論我孩子怎樣淘,我都不會動手的,我下不了狠心。孩子,得靠教育。

  「別把話說那麼早!」安娜很有經驗地告訴我,「到時候你也會打!你光靠講,他不聽你的,就得打!」

  §王貴與安娜——父母輩的愛情 第八章 王貴的第二春

  安娜最近老疑神疑鬼的。她能嗅出王貴的不對勁。她非常不想承認,卻又總疑心——王貴有別的女人了。

  安娜思想鬥爭也很厲害。她一面告訴自己,怎麼可能?如果這個家有一個人有機會外遇的話,那一定是她安娜而不是王貴啊!那個豬頭三。何況王貴現在課又那麼多,人那麼忙,自己一定是對王貴傾注了感情才跟家庭婦女似的想把丈夫拴在褲帶上。

  她的懷疑是有理由的。首先,王貴愛照鏡子了。每天出門前都對著鏡子「顧影自憐」。其次,王貴現在回家老不準時,先遲十分鐘,再遲二十分鐘,有時候竟然遲半小時。安娜每次詢問,王貴都顧左右而言他,讓安娜憋了一股無名火。上周日早上下課回家,通常都是十二點半,那天到家都快下午兩點了。害安娜急得在家直轉圈,以為王貴騎車出事,他們還為這個吵了一架。

  「你死哪兒去啦?」王貴一進門,安娜就大聲吼上了。

  王貴好像早就預料到安娜會罵他一樣,張口就說:「馬上要考試了,學生要我多講會兒,我就多上了一課時。」神情坦然到滿臉寫著「沒什麼呀,沒什麼」。

  「你騙老鬼啊?大家都不吃飯?不給錢你也這樣賣力?」安娜才不相信。「你最近有問題!我告訴你,王貴,我觀察你好久了。你總不按時回家,還好打扮,你打扮給誰看?你有外心了就直說,別叫我猜來猜去。只要你講出來,我這就跟你離!拖你一分鐘後腿我就不姓安!」

  「你瞎扯什麼呀?根本沒影的事情,我喜歡誰了我?當著孩子的面,別胡扯八道!注意點影響好不好?我根本不是那樣的人。我看你是閑得慌了!」王貴的聲音也高起來。

  「我閑得慌?我怎麼不講張三,怎麼不講李四?偏把帽子扣你頭上?好日子沒過上兩天,你就本性暴露!就你那副樣子,還一肚子花花腸子,你也去搞那東西,改不了的好色本性,兒子都像你!」這話在我們家已經成一個定式了。凡是我和二多子的優點,都隨安娜,凡是我和二多子的缺點,都隨王貴。安娜一批鬥王貴,我們倆總有一個受牽連。這次是二多子。不過這好色的缺點,確切地說應該是二多子禍害了王貴。

  二多子是個人物,且不講他日後如何風流倜儻,打小就能看出這天生的稟賦。在他四歲頭上就坐在我家14寸孔雀牌黑白電視機前,眼睛都不眨地看芭蕾舞「天鵝湖」,而且居然一坐就是一個鐘頭,期間還不時蹲下來站起來。安娜從電視機前路過,小子還一臉不耐煩地叫安娜走開。安娜正高興兒子遺傳了自己的藝術細胞呢,「兒子才四歲居然喜歡看芭蕾,認真的很,這種藝術遺傳隨我。」安娜笑眯眯地問二多子:「好看吧?阿姨在演小天鵝。」二多子不響。過一會突然冒出一句:「媽媽,阿姨裙子下麵是穿褲頭,還是光屁屁呀?」安娜大驚失色,照著兒子屁股就拍一巴掌,「你個小流氓,一點點大不學好!這樣好色,都隨你爸!」王貴就這樣父憑子貴沾染上了好色的毛病。

  「誰好色了?誰好色了?你胡說什麼呀!」王貴不悅,轉身去了廚房。

  「就說你好色了!你還不承認?大街上見個好看點的女的,頭都扭不回來,口水滴出二裡地。一點形象都沒有。你就是個情種子,有點合適的土壤水分你就發芽!以前沒錢你乖得很!這剛過兩天好日子你就開始心花花,你還記得你有老婆孩兒……」

  王貴對安娜連篇累牘,不帶思索和喘氣的大段指責總顯得語言蒼白,整個家現在就剩安娜的聲音。間或傳出王貴突然爆發的吼聲:「別沒話找話!有病!」

  「你有病!」

  「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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