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 上頁 下頁
一四三


  彭野於是抬手撥了撥,一個個看,鐵鍬,桑杈,他問:「要曬麥子?」

  「是嘞!」

  彭野問:「收成怎麼樣?」

  紮西把煙別在耳朵上,搓著手說:「比去年好。」

  「今年天氣好。」加洋說。

  彭野笑容更大,「是你們捨得幹活。」

  他找位置坐了下來。

  他看看髒亂的座椅,想起程迦上次回去就坐這輛車,又想起她的長裙高跟鞋,覺得好笑,嘴角不自覺就揚起來。

  車很快開出去,路上塵土飛揚,汽車走走停停,拉上路邊招手的乘客。

  走到六十五道班附近,前方路邊又出現三個招手的路人。司機放慢車速,但沒停,讓乘客自己跳上車。

  彭野眯起眼睛打量,習慣性地注意著。

  但車窗擋住了他的視線。頭兩個陌生人上了車,彭野目光警惕,盯著他們看了一秒鐘。但那兩人尋常地坐在油箱蓋上,望著窗外。

  司機加速時,第三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大步沖上車,沖到彭野身邊的座位上,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槍,摁向彭野的胸口,扣動扳機。

  彭野反應極快,攔截掐緊他的槍管,用力掰開,砰的一聲,子彈打進他小手臂,鮮血直流。

  是萬哥。

  滿車的乘客驚愕得來不及反應,彭野抓住萬哥的左手腕把他扯到座位上,反手一擰,扣動扳機,一槍打在前邊一個準備掏槍的同夥身上。原想打頭,可汽車晃蕩,萬哥阻撓,只打得對方肩膀血液飛濺。

  全車人抱頭尖叫,縮去座位底下。司機在其中一人的槍口脅迫下,把車開得飛快,在公路上左搖右晃。

  彭野滿手是血,渾身的勁都給疼痛刺激出來,滿含怒氣一腳踢中萬哥心窩,和他擰成一團。

  被打中肩膀的同夥朝他開槍,彭野瞬間滑到座位下,子彈打在椅背上,灼出一個大洞,灰煙直冒。

  車上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高原上的風從車窗外猛灌進來。

  萬哥紅了眼睛,狠扭那把槍,想把槍口對準彭野,彭野手臂受傷,但握死了槍不松。座位空間狹窄,兩人無法施展,只能拼力氣。

  那同夥連開幾槍打不到人,跳下油箱蓋跑來。彭野一腳踢開萬哥的支撐腿,揪住他肩膀把他拉下來攔在座位縫隙裡給自己當擋箭牌,只剩單手獨擋,萬哥手上力道勝出,槍口轉過來對準他胸口。彭野收回手臂阻擋,子彈砰地射進他手臂。劇痛鑽心。

  「萬哥你讓開。」同夥喊。

  萬哥竭力想移開腦袋給他讓位置,彭野眼睛血紅,死握住他不松。

  車搖搖晃晃,那同夥抓住椅背要探身開槍,只聽沉悶的砰的一響,他手上的槍卻掉了下去。

  紮西在那同夥背後,手裡拿著鐵鍬,毫不遲疑又是一鐵鍬掄他頭上。

  挾持司機的另一個轉身過來,加洋抓著桑杈插到那人胸口把他抵上擋風玻璃,他要開槍,司機突然回身,抓住他手腕。

  砰砰砰,子彈亂打,全車尖叫。

  方向盤油門刹車全松了,車沖下公路,在下坡的草原上顛簸起伏,橫衝直撞。

  彭野握住萬哥的手指和槍,砰砰砰地把汽車地板打得稀巴爛,他一腳踢向萬哥腹部,出拳砸他腦門,萬哥本就廢了右手,無力還擊。彭野握住他的手槍狠狠一擰,萬哥突然松了槍,踉蹌起身,連滾帶爬地從車上跳下去。

  車劇烈搖晃。

  彭野要追,可被鐵鍬砍了兩下的人撿起槍轉身射擊紮西。彭野手臂鉗住他脖子,夾緊他的頭往椅背狠狠一撞。

  對方瞬間渾身軟了。彭野扭住他手臂把他摁趴在地上。

  司機和加洋聯手制服另一個同夥,搖晃的汽車也終於停下來。萬哥逃了。

  車上乘客驚魂未定。彭野手臂中了兩槍也顧不得,揪起其中一人的衣領,冷聲問:「誰讓你們來的?」

  「黑……黑狐大哥。他給各處的隊伍都放話了。他出錢,誰殺了你,去他那兒領賞。」

  青海。

  彭野在醫院做手術取子彈時,想起了程迦。一想起程迦,就有種以往從未有過的劫後餘生之感,深刻入骨。

  想她如果在這兒,估計得冷眼盯他。他看著醫生從局部麻醉的血肉中取出子彈,叮咚落進盤子。

  又是叮的一聲,手機響了。

  是短信。

  彭野頭皮一麻,想什麼來什麼啊。

  和他發短信的也就只有程迦。彭野未受傷的右手摸出手機,摁開看見四個字:「在幹什麼?」

  彭野思考了一下,回復:「沒幹什麼。」

  發出的一瞬,他意識到發錯了。只要沒幹什麼,他必然會給她打電話。在被提醒後也會立刻電話,而不是短信。

  程迦那個鬼精,不可能不察覺。

  果然,程迦不回短信了,電話也沒。

  彭野抿著唇看醫生做手術。

  不知過了幾分鐘,也不知程迦在幹什麼。他估摸著得自己上門了,於是拿起手機,可程迦的電話在這個空當就過來了。

  他接起來,莫名有些心虛,「喂?」

  「在幹什麼?」她聲音淡淡的。

  「……沒幹什麼。」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