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她走了幾步,側頭,程迦的媽媽……是八九十年代的一個明星?

  程迦在原地站了幾秒鐘,過去打招呼:「叔叔,媽,方妍。」

  方父是大學教授,看著程迦,慈笑著點點頭;程母很淡定,化了妝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倒是方妍最急,「程迦,你是不是又抑鬱,又控制不住……」

  「你這說話方式就不妥。」方父皺眉打斷她的話,「別總拿她當病人,她是你妹妹。」

  方妍低下頭。

  程迦道:「我沒自殺,想吃藥,但一時心急吃多了。」

  方父拍拍她的肩膀,「上車,回家好好休息。」

  程迦點頭。

  「張嫂給你做了很多補身……」程母抬手拉程迦的肩膀,程迦側身躲過。

  上車後,方妍看看父親,又看看程迦,問:「程迦,你去格什麼木,做什麼?」

  「……找人。」

  方妍看她不想答,想著父親的話,就沒問了。

  程母卻開口道:「男的女的?」

  「……男的。」

  程母閉了嘴。

  程迦回到方家別墅,她嫌身上髒,洗了個澡。

  流水沖洗她的身體,她立在鏡前打量自己,不知不覺就想起那晚簡陋的客棧浴室裡,她和他在鏡前的瘋狂。

  時間錯亂。她的浴室精緻堂皇。

  她想,她至少應該和他睡一夜再回來。

  她走近了看鏡子。脖子上的傷口早結痂脫落,胸脯上的槍傷也好了,留下很深的疤。她擦乾自己,出浴室換衣服。

  有人推門進來,是程母。

  她很久沒說話,程迦問:「有事嗎?」

  程母道:「你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那個男人知道嗎?」

  果然是親媽,看得准,出刀也准。只是,程迦在格爾木車站的那一刻才發覺,根源不是那些男人,而是母親。

  「他不用知道。」程迦說,「他很好。」

  「迦迦,聽話,好好接受治療,別再……」

  「我沒自殺。」

  「反反復複,這種話你說過多少遍?」程母壓低聲音,忍了又忍,看不出是痛苦是生氣還是羞恥,「居然在車站骯髒的公共廁所……」

  「這次真的是意外。」程迦有些脫力,「我現在很累,不想和你講……」

  「我也累!你能不能聽話地把病治好,別再折磨我了?」

  程迦手腳無力,「原來是我在折磨你。」

  她消極的諷刺,讓程母冷靜下來。她審判道:「你知道你現在這種行為有多不負責任嗎?」

  程迦盯著鏡子裡的程母,「你告訴我責任是什麼?」

  程母撫額,忍怒道:「我請你別再提那些陳年……」

  「責任是搶你女兒心愛的男人,責任是鼓勵你的繼女去喜歡你女兒的男朋友?」

  兩人同時大聲後,房間裡陡然寂靜。

  「你不是愛,是臆想。徐卿是你父親的朋友,他對你是出於對晚輩的照拂,你卻幻想那是愛,幻想你們是一對。醫生說了,你對他是喪父後的戀父情結和自責。」

  程母說到此處,眼底劃過一絲痛苦。

  「要不是你任性,非要大晚上去吃冰激淩,你爸會出事?那是我這輩子最愛的男人……我怪過你一句沒有?」

  程迦什麼也沒說,她想到了格爾木車站裡被女人護著的小男孩。

  母親的確沒怪一句,她直接沖進醫院抽她,被醫生護士攔住,她於是走了,她住院半個月她都沒去看。還是徐卿照顧她。

  母親和女兒的矛盾早已不可調和,至親的人互相傷害起來,至狠至厲。

  「你從不和我談你的事,王姍和我都比你親。你什麼都不說,戀愛也不告訴我。如果知道江凱是你男朋友,我怎麼會鼓勵王姍?後來事情鬧大,全因你性格太硬不饒人。如果是江凱出面,就不至於鬧出那個結果。」

  程迦臉色慘白,仍想著格爾木車站裡被女人護著的小男孩。

  心灰意冷,大抵就是此刻她這種感覺。

  「你就這樣安慰自己吧。」她走過她身邊,還擊,「對了,你得感謝徐卿,那時我年紀小,他雖然喜歡我,忍不住對我好,卻一直拒絕我。不然你就和你女兒睡了同一個男人。刺激嗎?」

  程母白了臉,啪的一巴掌扇在程迦臉上。

  很快,方妍沖進來,急道:「阿姨你這是幹什麼呀?怎麼能打人呢?」

  「不用關心,不疼。」程迦拂開她的手,提包出去。

  方妍追著她,「程迦你需要休息啊!」

  程迦頭也沒回。

  狹窄的室內,燈光朦朧。

  「準備好了嗎?」男人問。

  「嗯。」

  他摸了摸那塊子彈造成的傷疤,問:「罌粟花?性感、魅惑,謎一樣。適合你。」

  「豔,俗。」

  「你喜歡什麼花紋?」

  程迦告訴了他,問:「你刺過嗎?」

  「沒有。要文好這個,難度大啊。」文身師說,「我盡力一試。」

  程迦抬起眼睛,望向窗外。

  城市的夜空灰濛濛,她卻看見了「夏季大三角」。

  青海。

  月黑風高。

  黃土山坡,一望無垠。幾棵筆直的白楊映在夜空,留下漆黑的剪影。

  瘋子開著吉普車七彎八繞,碾過一片野生麥田,停下。他下了車,就著月光四處看看,高原起伏,沒有動靜。

  他往一處凹地走,繞下山坡走到寬敞的空地上,窯洞門裡露出一絲微弱的燈光。

  瘋子過去敲門,壓低聲音道:「對眼兒,我,瘋子。」

  很快,門拉開一條縫,瘦瘦的對眼兒警惕地四處看,「沒人跟著吧?」

  「沒,我注意著。」

  瘋子進去窯洞。

  四壁黃土,吊一隻白熾燈,萬哥斜靠在炕上抽煙。一幫弟兄在清點羊皮。

  萬哥見了他,警惕道:「你怎麼知道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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