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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Chapter 27

  夜深了,員警,被審者,每個人都筋疲力盡。在熬,看誰熬得過誰。

  兩個少年,單薄,瘦削,骨頭卻硬。

  老楊揉著發紅的眼,對鄭易說:「要證明你的猜想,只剩一種方法。」

  「什麼方法?」

  「囚徒效應。」

  所謂囚徒效應,是指兩個共謀犯罪的人在不能溝通的情況下,由於無法信任對方或被告知對方已背叛招供,而傾向於互相揭發或坦誠事實。

  沒人能熬過這種心理戰。

  審問很快分別開始。

  陳念坐在審訊室裡,整個人都是虛白的,只有手腕上的紅繩格外鮮豔,像一道血痕。

  面無表情的員警們湧進來,她表情尚未安定,老楊甩了摞資料夾在桌子上,「啪」一聲,老刑警目光如炬,盯著她,說:「北野已經招認了。」

  陳念看著他們,等著解答。半分驚訝和慌張都無。

  「陳念,他都交代了。」老楊說,「你和她是共犯。」

  陳念搖頭:「不是。」

  「魏萊失蹤當天,她約徐渺去後山,這只是順便,其實她約的人是你。不用電話聯繫,因為前一天她和你說了。最後一節是體育課,你方便去後山,你去到後,傷了她。當天你在學校和同學提過電影票難買,李想聽到,當晚就約你去看電影。你看電影時,北野再次去善後。」

  「不是。」陳念搖頭,燈光從頭頂打下,眼睫投下暗影,在她漆黑的眼底晃過。

  「這是北野親口說的,他承認了。陳念,你不招認,只會受到更嚴重的處罰。」

  撐下去,你要撐下去。

  她看著他們,眸光冰冷。似乎思索了半刻,問:「你們想,為我減輕處罰?」

  「是,我們想幫你。」

  「既然想幫,既然確鑿,我承不承認又有什麼關係?」陳念反問,「你們就當我招認了,為我減輕罪罰啊。」

  堵了個啞口無言。

  老楊終究繼續:「那你是承認了嗎?」

  「不是。」

  「不是?」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說,但我不認識他。」陳念道。

  「他說你們是共犯。就在三個小時前,他為了給你的考試爭取時間,供出另一樁罪行。」

  陳念仍是搖頭,

  「他或許太無聊,或許不甘心在對我進行侵犯的時候,失敗被抓,想拖我下水。聽上去,為了我的考試爭取時間,供出另一樁罪行。可細想,供述這個行為本身,把我牽扯進來,既已牽扯,可能判罪,爭取考試又有什麼意義。這多矛盾。所以,他說我和他是共犯,這不可信。」

  她邏輯清晰得讓人冒冷汗。

  她這番話無疑給錯綜複雜的案情又提供了一種可能,或許北野不甘心栽在她手裡,想陷害她。

  「你的意思是他說的都是假的?」

  「是。」

  「陳念,最後一次機會,你若不承認,北野會因配合調查而減輕處罰,反之,你的罪責會加重。」

  「他在說謊。」她徐徐說。

  「你確定?」

  「確定,」她眼神筆直,語氣決絕,「不然,你讓我和他見面,讓我們對質。」

  「你以為我們不會讓你們對質?」

  「讓他來啊!」

  白灼的燈光,照得她臉色慘白,顴骨如削。

  ……

  女律師騰地站起來:「夠了!」

  他們失敗,她挺過去了。

  最後的希望留在給北野施壓。

  面對北野的再一次審問,開場白篤定而壓迫:

  「陳念承認了,魏萊遇害的時候,她在現場,她參與了。」

  「那女的腦子有病麼?」北野說。

  這邊的情況和那頭一樣,無論如何提及加重或減輕刑罰,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都沒能撬開北野的嘴。

  「你的意思是她說的都是假的?」

  「是。」

  「北野,最後一次機會,你若不承認,陳念會因配合調查而減輕處罰,反之,你的罪責會加重。」

  「她在說謊。」

  「你確定?」

  「確定。不然,你讓我和他見面,讓我們對質。」

  這白得發灰的燈光,北野的臉前所未有的立體,如刀削斧鑿。

  兩個少年的眼神,一樣堅韌。

  鄭易感覺到,他的同事已經盡力,撬不開了。

  或許,再試幾次,但又知道,攻不破了。

  那兩個孩子,他們有一座城,困著兩個人,攻不破的。

  他們交換眼神,準備離開審訊室,可鄭易不動,他仍抓緊最後那一絲「直覺」不鬆手,他把陳念摔到北野面前時,那個眼神,不會有假。

  為什麼?

  他審視著北野,在他臉上捕捉到了和隔壁間陳念同樣的神情,一種近乎淒慘的冷酷。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如此難以攻克,為什麼他們如此篤定警方在另一頭的盤問失敗,篤定對方不會背叛。

  以至於鄭易除了心裡說不清的直覺,理智都幾乎要倒戈。

  不然,他不明白,上下學的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兩個毫無交集的人,怎麼產生如此強烈的羈絆。

  兩個孩子,脆弱,幼小,面對巨壓面對威脅,仍如此信任對方,可能嗎?

  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怎樣的契約與生存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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