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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Chapter 10

  陳念蜷縮太久,起來時全身發麻,差點從水泥板上摔下去,北野及時上前,抱住了一個粗糙而狼狽的身體,散著鹽漬汗液和腐敗垃圾的氣味。

  暴雨來前,狂風肆虐。

  他把她從窗外拖進來,像拖一個麻袋。又把她頭上衣服上的樹葉紙屑不明垃圾抓下來扔窗外,漸漸動作有些不客氣,末了,關上紗窗,寒聲問:「誰弄的?」

  閃電照得他和她的臉森白;

  「問你話呢!」她要是把椅子他能把她摔了,「他媽的誰弄的?!」

  陳念低著頭,很久後,低聲問:「你的手,好了嗎?」

  北野神色微變,一身的戾氣瞬間沒了;拆了繃帶的手不自覺動了動,人別過頭去:「沒事。」

  兩人在昏黃的白熾燈下相對站了一會兒,北野覺得她就是一團棉花,他怎麼都使不上力,憋著氣說:「你去洗洗。」

  陳念垂首在原地,手足無措。

  北野想她還真是遲鈍,踹一腳挪個窩,伸手要推她一把,碰到她後背,風乾的汗漬把衣服結成硬塊。

  手指保持著觸摸的姿勢,她也沒有躲開。

  「給你找件衣服。」他拉開衣櫃,隨手抽出一件白襯衫遞給她。陳念伸手接,看見自己手很髒,指甲縫兒裡全是黑泥,手縮回來。

  北野轉身走進浴室,把襯衫掛在鉤子上,回頭發現她悄然跟進來了。

  他走到牆邊,從歪歪扭扭的架子上取下花灑,搓一搓水龍頭上灰白色的水垢,低頭指給她看:「這邊是熱水,這邊涼的,」說著給她調水溫,「水壓不穩,你注意……」

  一瞬間,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視線內,女孩髒兮兮的光露的雙足走來,校服裙子唰啦掉在腳邊,起初留有筆挺的線條,待水流沖走鹽漬和污泥,那布料漸漸柔軟下去,顯現出它本應該有的清潔與雪白,像一塊慢慢融化的奶油。

  少年的心如同那件衣裳。

  女孩的衣物接二連三掉下來。

  沾滿水銹的瓷磚上,水聲迤邐。

  北野吸了一口氣,抬起眼簾,目光貼著她柔嫩的肌膚,往上,一卷雪夜圖緩緩展開,象牙白的流線,淡黑色的水墨,白雪綿延,夜光葳蕤,點兩粒朱砂,似含苞紅梅。

  他最終看進她的眼睛,她看著他,似平定而緊張,似試探卻謹慎。

  一陣劇痛,他猛地後退一步,水溫極高,花灑燙手。他趕緊把水龍頭扳回來,弓著腰,有意無意讓T恤遮住蠢蠢欲動的褲子。

  調好了,他把花灑塞回架子上,迅速走開。

  北野走到桌邊失神了幾秒,毫無意識地摸出一根煙點燃。

  浴室門沒關,水聲淅瀝。

  他深吸一口煙,又緩慢綿長地吐出來,扭頭看著亮燈的浴室。良久了,走過去,他站到地板的光線上,明暗如一道牆,他始終沒邁出。

  他背靠在牆上抽煙,聽著水聲,過一會兒坐到地上去。他低下頭,一手搭在屈起的左膝蓋上,一手伸進褲子裡,來回套動。

  汗水順著鼻樑淌下,他的眉心打成一個結,最後,雙腿發抖,人痛苦地悶哼出一聲。

  陳念豎耳聽著,似懂非懂,站在花灑下,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冷戰。

  洗乾淨了,陳念把髒衣服放進洗衣機,四處找洗衣粉,抽開洗手台下的抽屜,意外看見她不該看到的陌生物品。

  她怔怔的,闔上抽屜,最終找到洗衣粉。

  待她套著他的襯衫走出浴室;他正從窗外翻進來,手裡拎著一袋烤麵包,也不看她,不客氣地把紙袋往桌上一扔,嫌棄十足,喂貓喂狗似的。

  陳念把麵包拿出來吃,見袋子裡還有一盒純牛奶。

  她把吸管插進去,喝了一大口。

  吃到一半,發現桌子上放著一瓶花露水,不知被誰移到了顯眼的位置。

  陳念身上被咬了很多包,腿上是重災區。

  她擰開蓋子,塗花露水。

  電風扇一吹,滿屋子清涼的花香。

  北野始終坐在窗臺上抽煙,背對著屋子。狂風鼓著他的襯衫。

  閃電接二連三,不遠處傳來鈴鐺響,公路上的鐵路柵欄落下,火車轟隆駛過,晚上十點了。

  北野回頭看,陳念不知什麼時候爬到床上去了,面向牆壁側蜷著身子,瘦瘦一隻,只占了床的邊角。

  電風扇鼓起她身上他的白襯衫。他那件修身的襯衫到了她身上,那麼寬大,像一件裙子。

  風掀起白衣,襯衫下擺撩著她的腿根。

  她白皙的柔嫩的軀體,像一團裹在他襯衣裡的奶油;摸上去會化,還粘手。

  北野含著煙,冷淡地看著。窗簾在他和她之間飛舞,就是這個地方,這個角度。

  曾經,每個黃昏,火車經過的時候。

  媽媽帶回來的陌生男人會塞給他幾塊錢,讓他去外邊玩。媽媽把他趕出屋子,拉下那道捲簾門,他隔絕在外。門尚在往下,尚未阻隔孩子的視線,男人就迫不及待把手伸進女人的胸口。

  他玩了一圈回來,捲簾門還不開。於是他從牆外爬進來,在窗戶口,看見男人在母親潔白的身體上聳動。

  床板震顫;尖叫,喘息,髒話,各種聲音痛苦抑或快活地和著火車的轟鳴,哐當,哐當。

  嘴裡的煙快燃到盡頭。北野微微低頭,張嘴,煙頭掉在水泥板上蹦躂幾下,滅了。

  一聲雷響,豆大的雨點打下來。他關了窗子和燈,到床上躺下。

  床板往下沉了沉。

  一床的花露水味。窗簾外有朦朧的天光。一室靜謐,電風扇呼呼轉著。

  他在黑暗中問她:「那句話練了多久?」

  她睜開眼睛,又垂下:「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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