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蘇格拉底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她正糾結時,言焓動身去櫃子那邊,拿了張口罩過來,甚至沒提醒她,抬手給她戴上。

  甄暖毫無準備,就見從頭頂落下一片白色。

  他的指尖是熨燙的,從她耳朵邊邊上掠過,帶子挽在她耳朵後。一瞬間,她的耳朵像被什麼東西燙到,火辣辣的。

  他並沒覺得不妥,微微俯身,從她肩膀後探頭到前邊來,漆黑烏亮的眸子一瞬不眨盯住了她。

  咫尺之近,甄暖屏住呼吸。

  她被他看得發毛,心撲通撲通亂跳。隔得那麼近,他的眼睛漂亮極了,清黑漆漆的,像沉在水裡的黑玉。

  平時不覺得,只以為他的眼像鷹。此刻近距離被他赤誠專注的眼神盯著,才發覺異常純淨。像清澈的水底,裡邊還映著她戴著口罩的影子,懵懵的在發愣。

  言焓歪頭看著她,定定半秒,手指朝她臉上伸了過來。

  甄暖背脊僵直,臉被口罩捂著,沒人看得到她驚訝又慌張的表情。口罩下方,她的臉成了小番茄。

  他食指和拇指伸過來,拉了下套在外層的那張口罩。給她調整好,他沖他眨了一下眼,轉身走回原來的位置。

  一切只在一兩秒之間。甄暖的心是凝滯的。最近,他是不是總在工作中「調戲」她?

  對面的小松和大偉像兩隻自己玩耍的呆鵝,絲毫沒注意這邊。

  甄暖收拾好紛亂的心緒,繼續檢查。

  屍體在水裡泡過,體表留下的信息少之又少。

  很多外傷是死後在水底造成的,而真正在生前造成的傷都淡去了。

  死者的頭髮脫落了大部分,頭皮腫脹發軟,無法用剃刀。

  甄暖和助理們一根一束地拔。這個過程並不困難,頭皮很軟,拔頭髮就像拔剛栽下去的水田秧苗一般簡單。

  甄暖把頭髮和頭皮清理一遍後,發現了七八粒白色的粉片。

  「這好像是……牆壁上的塗料塊兒。啊,很可能來自她被迫害的地點,那裡的環境應該不太好。……轉交痕檢實驗室。」

  甄暖檢查死者的耳朵:「耳膜沒有破裂出血。」

  「不是溺水?」小松道,「不然,水壓會壓迫耳膜。」

  「下結論不能從單一的現象來,而應該從多個現象推理。」甄暖觀察著死者的另一隻耳朵,慢慢說,「比如幹溺死。」

  小松恍然大悟,大偉卻不太明白:「幹溺死?」

  「嗯。意思是死者落水後,沒有吸入太多的水,而是因咳嗽或恐慌,引起反射性痙攣,造成急性窒息;或刺-激引起反射性迷走神經抑制,導致心跳驟停。年紀小的孩子容易幹溺死。」

  言焓靜靜聽著。

  她的聲音透過厚厚的口罩,朦朦朧朧,聽上去比往常更柔軟,但不會給人不信服之感。

  因她一身白大褂,清麗而莊素,乾淨潔白的口罩遮住太過漂亮的臉,只留筆直而認真的眼神。這樣一來,格外冷肅而有權威。

  她說完一大串後,又輕輕道:「不過,幹性溺死的說法,現在學術界還存有很大的爭議。」

  大偉「哦」地點頭。

  「我舉這個例子只是為了說明,判斷死亡一定要多方面找現象。」甄暖認真道,「比如矽藻測試。」

  小松:「如果落水時人活著,吸入河水,水裡的矽藻會擴散到全身。可如果落水時已經死亡,矽藻有可能通過鼻子進入肺臟,但不會擴散至全身。」

  「嗯。天然的證據是改變不了的。」甄暖道,「記得送一份肺部樣本給微生物實驗室,讓他們分析矽藻,精確死亡時間。」

  在確定死亡時間時,任何單一的現象如屍僵屍斑都是不準確的,往往需要多方面深層次的檢測相結合。

  鑒定死因,也是同樣的道理。

  ……

  甄暖掀起鄭苗苗的眼瞼:「眼粘膜,眼結膜有尖形、淤形出血。」

  小松奇怪:「咦?這是溺死的症狀啊。」

  甄暖淡淡道:「同樣,也是掐死的症狀。」

  小松不好意思地聳一下肩膀。

  甄暖掀開死者的嘴,一大股惡臭,她被刺-激地皺了眉,後退一大步。

  繼續往下。從鄭苗苗的指甲縫裡摳出一點皮肉組織,又照例把她的體下毛髮收集。

  「死者外陰有青腫挫傷,內陰撕裂……」鄭苗苗在死前被性侵了。

  甄暖花了近三個半小時,才對鄭苗苗完成屍檢。

  一結束,小松和大偉都如同跑了馬拉松一樣癱進椅子裡伸展全身,腰酸背痛。

  甄暖看向言焓:「隊長,病理實驗完成了,我就寫報告交給你。」

  言焓「嗯」一聲,一邊摘著口罩,目光落在她脫手套的手上,漸漸,斂起了眉,問:「你只戴了一雙手套?」

  她納悶:「我就一雙手,難道還能戴兩雙?」

  言焓才摘到一半的口罩又重新戴回去。

  甄暖莫名其妙,總覺得他那眼神有些不懷好意。

  她清理好一切回去辦公室時,隱約覺得哪裡不對,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尾隨著她。

  言焓插兜走在她身邊,眼裡隱約的笑意一刻沒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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