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蘇格拉底 | 上頁 下頁
八八


  「說說你的想法。」

  「啊?」

  「你的想法,」他眼眸沉黑,定定地重複,「真實想法。」

  眾人不明白怎麼回事,甄暖愣了一瞬就回過味來。

  剛才蘇雅發言時,她有很多小動作,都沒逃過他銳利的眼睛。

  她躲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低聲道:「我覺得……不一定是栽贓。也可能是……」她緊張之下有些語無倫次,

  「我意思是,即使栽贓,也有一些疑點。這個,至少有兩撥人。」

  大夥兒的目光齊齊聚過來。

  言焓眸光清銳:「理由?」

  「死者生前遭受的兩撥擊打。第一撥力度較小,第二撥較大。第一撥在右頭顱,這人可能是左撇子……」

  甄暖話沒完,蘇雅打斷:「也可能是先用左手打,再換右手,所以造成兩撥力量不同。」

  「的確有可能是這樣,但……」

  甄暖被她厲聲一堵,腦子炸了炸,更緊張了。

  現在她必須說出更令人信服的理由。可她哪裡有理由。她只是感覺,只是她最近嘗試的研究,並不是學術上的定論,所以她才一直沒說。

  「首先是我的感覺。死者生前承受的第一撥傷痕和第二撥傷痕,各自集中,分區明顯,幾乎沒有交集。我還沒遇見過這種情況。」

  她越說聲音越低,跟蚊子一樣。

  她做這行不久,不太適合說「我還沒遇見過這種情況。」

  「感覺,經驗,」蘇雅挑眉,「沒有更實質點的東西?」

  「有。」甄暖遲疑片刻,

  「我一直在分析死者頭部的傷痕,她頭上受過至少3種及以上的致傷物襲擊。第三次擊打面部毀容,這需要換更有利的致傷物,正常。可第一撥和第二撥不一樣,是不常見的兇器。」

  蘇雅搖頭:「第一撥是裝飾物底座,第二撥可能是裝飾物本身。」

  「我一開始也這麼想,可是……」甄暖紅著臉,卻更堅持,「我研究過了,傷痕的力度相差太大,除了可能因左右手造成的差異,我認為極有可能根本就是分屬於兩種致傷物,且第二個比第一個重很多。

  「如果想陷害,怎麼會頻繁換工具,又怎麼會找難以識別很特殊的致傷物呢?越特殊的非現場的物體,越難栽贓給衝動殺人者啊。」

  蘇雅:「據我所知,受到施力方向、大小、部位等很多因素的影響,傷痕有時不能全面地反應致傷物的原貌。你又如何描繪出致傷物的樣式?」

  甄暖一愣,急忙道,「是。但我一直在研究這個課題,做過很多次實驗,我的資料庫始終在完善。」

  「只是你私人的資料庫?」蘇雅一句話,上揚的語氣挑明她的不權威。

  甄暖咬著唇,不吭聲。

  周圍人都沉默,怕插嘴讓甄暖更困窘。

  老白卻忍不住:「也不能這麼說,小貓平時很努力地在做模擬……」

  「有時候努力並不代表得出的結果就是對的。」蘇雅不客氣地打斷。

  其他想幫甄暖說話的人都抿緊了嘴,不想她更難堪。

  蘇雅慢慢靠回椅背裡,完全不當對手般,輕飄飄道:「你說的課題只是你閒暇時的小實驗,在學術領域甚至不能拿出來作依據。換而言之,根本不可靠。」

  甄暖臉漲得通紅,手指摳著資料夾,心肺都死死絞在一起。

  凝滯得像石頭一樣的安靜裡,她羞恥得連低頭的勇氣都沒了。

  言焓並沒評價誰對誰錯,只對甄暖說:「那就去給你的推斷找依據,讓它變成事實。」

  蘇雅還要說的話忍住了,稍稍不滿地看他。

  甄暖扭頭望言焓,迫切想從他眼裡看出哪怕一絲鼓勵和肯定,但他的眼睛平靜而深邃,不帶任何主觀判斷。

  一瞬間,她陷入前所未有的無助和孤單,忽然很想哭。

  言焓拉上車門,發動汽車。

  車開出院子後,他對後座的譚哥和老白說:「你們兩個再把這個案子分析一遍給我聽。」

  老白不解:「不是像蘇雅說的那樣嗎?第7號自殺者計畫,我覺得挺有道理的。」

  譚哥閉著眼睛靠在椅子裡,慢悠悠道:「老大的意思是,小貓說的話也很有道理。」

  「對。」言焓打著方向盤,

  「我見過小貓繪製的致傷物接觸面圖形,參考了力度大小方向十幾項參數,非常精細,絕不是蘇雅說的那種粗糙拿不上檯面的數據。相反,我認為她在這個課題上的研究很有可能在法醫界帶來突破。」

  老白不服了,差點兒從椅子裡跳起來:「那你剛才不說。」

  「我說了蘇雅得來更激烈的。」言焓瞥見紅燈,降下車速。

  譚哥揉著鼻樑,歎氣:「小貓走的時候眼淚都出來了。」

  言焓稍稍愣了愣,回頭:「她哭了?」

  「對啊,我暴躁!」老白惡狠狠的,隔了半刻,湊上去抱住前排座位,「老大,你有沒有發現蘇雅對小貓不友好。」

  言焓微微眯眼,手指輕敲方向盤,不做聲。

  譚哥:「估計是老大平時對小貓太好,她吃醋。」

  言焓眸光拋向車內鏡,不可思議:「我對小貓很好?」

  後排的兩人同時慢慢點頭:「是挺護著的。」

  言焓想想,平常道:「你們不都一樣護她?她心性像小孩,又不懂人情世故,難免照顧一點。」

  「是啊。」譚哥幽怨,「小貓很單純的,當時沒人幫她說話,她不知多傷心,以為我們都同意蘇雅,認為她做的那些是垃圾。」

  言焓受不了他的眼神:「看我幹什麼,你小砸也杵在那兒。」

  「我怕蘇雅反彈。老白的嘗試擺在那兒呢。但老大你不一樣,你知道真實情況,有理有據。」

  言焓不做聲了。

  其實,當時除了不想給甄暖招來蘇雅更大的反感,也想鍛煉一下甄暖的脾性。貌似,或許,時機不對。

  「先不說這個了。」

  交通信號燈轉綠,越野車再度行駛。

  「老大,你不贊同蘇雅的說法嗎,我看剛才你和她一來一往,推理得挺搭啊。」

  言焓沒理老白的酸味兒,說:「我認為她說的有道理。但仍想探索一下,看有沒有其他可能性。除了第7號自殺栽贓計畫,還有沒有別的可能性,可以把『不在場證明』,『睡袍迎客』,『無反抗掙扎傷』等一系列奇怪的線索串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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