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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非主流,標新立異,所以聽眾很多,但普通人不會聯想到犯罪。

  「真正有心的人會私信聯繫他們,然後一拍即合。」

  甄暖恍然大悟:「真正想自殺的人到了最後不會和親近的人講,但仍想找尋認同感,心理暗示著自己從陌生人那裡獲取一些負能量,堅定自己選擇的道路。這幾個自殺的人平時都有收聽私人電臺的習慣,找到suicide sound之後就找到了共鳴,聽到電臺主播討論他們幻想的自殺方案,自殺者便願意敞開心扉了。」

  言焓簡短地「嗯」一聲:「徐思淼黑了這個私人電臺,調取了所有『自殺者』和電臺主播的聊天記錄。包括刪除的記錄。」

  「好厲害。」甄暖翻開資料夾。

  徐思淼截取的記錄裡邊有非常詳盡的死亡方式探討,具體到哪一天哪個時間,哪幾個人去幫忙,自殺者要做好哪些準備,如何營造完美自殺,不給主播們帶來麻煩等等。

  更叫甄暖驚訝的是,不僅電臺主播和自殺者有聯繫,當主播確定幾人想自殺後,會提供聯繫方式讓自殺者和自殺者之間交流。

  自殺者A說:「我覺得人生沒有目標也沒有意義了,活著吃吃喝喝工作變老,一點兒價值都沒有。」

  B回答:「我也是同樣的感覺。死了就什麼煩惱都沒了。」

  「人生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

  「對啊,即使死了,周圍的人也不會在意,就跟風一樣散了。」

  ……更多的對話,無一不是自殺者在與其他自殺者的交流探討中體驗到了更深的對生命荒蕪的空虛,找到了更多自殺的勇氣,更如同找到組織般有了使命感,然後朝聖一樣等著自己「實現」死亡這個偉大「人生儀式」的那天。

  自殺者X說:「……我今天站在樓頂,和大家一起祝福XX,為她祈禱。她漸漸有了勇氣,說很開心有大家送她最後一程。她閉著眼睛,在主播的引領下從樓上飛了下去,她張著雙臂像在飛翔……好期待我的死法,大家也會送我的……真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

  ……

  甄暖抬起頭:「太不可思議了,這簡直像邪教一樣。」

  她說:「這些就是確鑿的證據了啊,他們還能怎麼抵賴?」

  「他們不用抵賴。」言焓回眸看她,奇怪地笑了一下,

  「第一件墜樓案,他們觀禮,用一個儀式『莊嚴』地鼓勵死者跳了樓;

  「第二件交通意外,他們幫想死的推銷員找了個坑窪的路面躺倒,祝福之後站在高處一直看著他,給他做手勢鼓勵。他們沒逼他,是死者留在那兒;

  「第三件煤氣洩漏,死去的記者同樣是在大家的目送儀式下吞了安眠藥打開煤氣……」

  「這樣就拿他們沒辦法了嗎?」甄暖心裡湧起一陣悲哀的憤怒,「雖然這些人想自殺沒錯,但suicide sound的行為明顯是鼓勵了他們。」

  「要看法官怎麼判了。」言焓瞧著她急哄哄的臉色,故意慢悠悠道,「但應該不會死,坐牢也不會很久。」

  「怎麼能這樣?」甄暖生氣極了。

  言焓俊逸的臉上浮起一絲興味,似乎對她臉上難得一見的豐富情緒感興趣。

  甄暖自然沒注意到,心急地咬咬唇,想了想,立刻道:「第四件案子是割腕,有人給女高中生割腕了,這下是躲不掉的。」

  「大家聚在浴缸邊,給泡在水裡的女學生一段儀式和祝福之後,割開了她的手腕。」言焓慢慢道,「但suicide sound的幾位主播說,是第5位自殺者也就是游泳池的那位死者下的手。」

  甄暖瞪大了眼睛,忙翻看手中的電臺私信記錄,可:「第4位死者割腕後,第5位死者雖然和大家討論了這件事,但沒人提到是第5位死者幫的忙。」

  「是啊。」言焓稍稍眯起眼睛,「也沒人提到是主播下的手。這塊兒的證據是模糊的。」

  甄暖怔忡了一會兒,問:「你呢,你怎麼看?」

  他挑挑眉:「我認為是主播下的手。」

  「為什麼?」

  「如果把這個連環自殺案的團隊成員和被殺者們看成一個組織,一個邪教。自殺者就都是教徒,他們心中的教主是主播。同為教徒,下一個自殺者或許可以參加儀式,但不會主持儀式。」

  甄暖贊同這個觀點,愈發隱隱的失望而又不甘,輕輕道:「第5個死者……死無對證了。」

  「看不出來,你還蠻有正義感的。」他唇角一彎,說了這麼句話。

  甄暖臉一紅,小小地抬眸看他,卻沒從他眼裡看到笑意。她便明白,他和她也是同樣的心情。

  「之前,我認為他們的設計很粗糙,其實不是。至少主謀很聰明,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不過,」他話語一轉,「即使沒動手,謀劃者的身份也逃不掉的。」

  他把她手裡的東西接了過來,說:「何況,理工大學的案子還擺在那兒。」

  ……

  兩人走去聆訊室,蘇雅正在單獨審問陳翰。

  22歲的年輕男子靠在椅子裡,翹著二郎腿,一點兒都不慌張,表情輕浮而挑釁。面對蘇雅的提問,他回答得相當配合,不屑於撒謊,或者說懶得。

  「為什麼要殺他們?」

  「幫個忙。」

  「如果沒有你們的鼓勵和慫恿,他們或許不會走到那一步。」

  「你說或許,也就是他們也可能會走到那一步。」

  「但這也不應該由你支配。」

  「我沒支配。他們想自殺,求我想辦法,我沒傷害任何人。」陳翰說,「他們有自主的意志,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們有這個權利嗎?有。他們自主選擇我們提供幫助,有這個權利嗎?也有。」

  蘇雅搖頭:「他們要求你們幫助結束生命,不是正當理由。」

  陳翰笑著詭辯:「我拿人的東西,那叫偷;別人把東西給我,那叫送。同理,我要他的命,這是殺人;他把命給我,這不是。」

  面對他的歪理,蘇雅眯起了眼睛。

  言焓垂下眼眸,拿起耳麥對蘇雅說了句話;

  那邊,蘇雅靜靜看了陳翰半刻後,淡笑一聲:「別人把合法的東西給你,那叫送;把不合法的東西給你,那是分贓;同理,把命給你是不合法的,這就是殺人。」

  陳翰噎死,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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