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蘇格拉底 | 上頁 下頁
六一


  從宿舍樓走出來,甄暖覺得自己的腦袋是蒙的,像被什麼震撼過,變得乾淨又空茫。她一邊走路一邊發呆,胖胖又臃腫的靴子在枯樹枝上踢踏,一個不小心的磕絆叫她猛地回過神來。

  言焓瞧見她的傻樣,皺眉:「想什麼呢?」

  她抬起水濛濛的清澈的眼眸,誠心誠意地讚歎道:「我覺得蘇雅好厲害。跟著你們出勤真好,我記了好多筆記。」

  「……」言焓俊眉微挑,「你在想這個?」

  「對呀。」她用力點頭,折服的樣子,「你們兩個搭檔起來,真好。」

  她說,「譚哥說你們是舊搭檔嗎,感覺配合得天衣無縫的,思維總能接到一起。」

  他稍稍怔愣了一下,挑了挑唇角,卻沒有回答。

  饒是反應遲鈍的甄暖,也看出他變了臉色,且並不太愉悅。

  她稍稍慌張,輕聲問:「隊長,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沒有。」他說。

  心卻在一瞬間疼得好似針刺。

  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也是他和蘇雅搭檔,跟著當時的尚傑隊長探案。

  他已不記得蘇雅拉著他討論了一個什麼特別的案子,總之,他錯過了去接夏時的時間,然後,就再也沒接到她了。

  後來的很多次,他漫無目的地開著車,會不知不覺去到她實習的醫院門口,等上很多個晚上,也都沒有接到她。

  這麼多年,他無數次幻想,如果那天沒錯過時間,如果那天準時見到了阿時,如果那天沒有讓他的阿時站在路邊等他,會不會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他無數次地幻想如果,悔得要咳血。

  冬季冷風像刀子,乾枯的落葉在校園裡唰唰掃著地面。

  前邊,兩個大學生疾步走來。

  女生埋著頭黑著臉往前沖,男生大步跟在後邊討饒:「對不起對不起,被導師拉著講問題,才拖了一刻鐘,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生氣得尖叫:「知道今天多冷嗎?」

  「對不起,對不起……求求你別生氣了好嗎?」

  兩人從甄暖身邊沖過去,她好奇地回頭看一眼,收回目光卻發現言焓也在回頭看,深深的黑眼睛清潤而安靜。

  她稍稍愣住。

  言焓收回目光,插兜走在蕭瑟的北風裡。

  類似的事也在他和阿時身上發生過,16歲,夏天。

  他蹺課出去玩,離開學校時和夏時約好了時間,說放學後接她一起回家。

  他打遊戲忘了時間。突然意識到已經晚上8點時,少年嚇得魂飛魄散,狂奔5000米跑去學校。

  藍黑色的天,翠綠色的樹,白茫茫的路燈,燥熱的夜空氣。

  他轉過學校的白院牆,看見她背著書包,獨自一人站在門房旁的臺階上。

  昏黃的錐形燈光裡,小蟲子慢悠悠地飛,路燈灑在她的頭髮上,散著金黃色的光。她穿著白色的水手裙,安靜地站在那兒,時不時左小腿輕輕搓搓右小腿,躲避著蚊子。

  他從頭到腳在冒汗,心跳得像要爆炸,放緩了腳步走過去。

  她扭頭看見了他,愣了愣,表情乾乾淨淨的,沒有不耐,沒有煩悶,也沒有生氣。

  他把自己恨得要死,不敢靠近,走到離她2,3米遠的地方就停住了。

  隔著柔軟輕盈的路燈光,他又愧疚又慌張,想說什麼,卻生怕一開口她就得氣哭,3個小時啊。

  她一瞬不眨看著他,最後,輕輕軟軟道:「你哄哄我呀。」

  一瞬間,他的心軟得整個兒化掉;像是打翻了牛奶,溫柔四溢。

  之前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親昵溫存,所有相依相牽的溫暖情感,在那一夜,有了質變;仿佛某種情緒直沖心房,捅破了少年心底那張模糊不清的糖衣紙。

  那夜,她在夜色風露中等待,安靜,溫柔;美得無法用語言形容;

  就在那一天,那一刻,他驀然發覺,他愛上了她。

  ……

  很愛,很愛,

  愛到無數次回想起那夜她立在路燈下的柔軟身影,他的心便痛得千瘡百孔。

  為什麼還是沒能給那個像小貓一樣毛茸茸,安寧又讓人歡喜的女孩,他許諾過的,有風卻順遂的一生?

  上午下班之前,三隊那邊傳來好消息,連環團體殺人案的那群小年輕被抓到了。

  是打「死神聯盟」遊戲的4人組。

  隊長陳翰,22歲,其餘3個20-21不等。幾人家庭條件都不錯,父母是同事,在華盛集團高層做管理。

  雖然家裡人很快請來律師,但塗鴉樓頂層的頭髮,理工大學活動教室裡的腳印,以及獲得搜查令後搜到的裝備,匹配案發現場的纖維,意圖撞甄暖的那輛車……

  他們無法抵賴。

  甄暖聽了消息後立刻趕去辦公大樓,跑進刑偵一隊辦公區,正巧就遇見低頭翻看著資料往外走的言焓,她呼一聲:

  「隊長!」

  言焓被她嚇了少許,人還沒抬頭,就先聽她連珠炮的一串問題:

  「審問得怎麼樣?能破案嗎?可游泳館的死者是女研究生殺的,會推脫掉嗎?還有之前那麼多自殺案,能給他們定罪嗎?」

  他饒有興致地看她,等她講完了,評價一句:「思維不錯,條理清晰。」

  甄暖愣愣地眨眨眼睛,真想說隊長你能不能正經點兒。

  她嘀咕:「一個問題都沒回答。」

  「那是你沒聽懂。」他繞過她往前走了。

  甄暖轉轉眼珠,趕緊追過去:「難道我的疑慮全是對的,很難定罪嗎?」

  「喏。」言焓把手裡的資料夾一股腦兒塞給她。她手忙腳亂地抱住,小秘書似的跟在他身旁。

  「徐思淼找到了陳翰他們的電臺suicide sound,四個主播每晚都在講人生的空虛,傳播負能量,週末則描述他們研究和幻想的自殺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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