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蘇格拉底 | 上頁 下頁


  「屍檢?你的意思是解剖嗎?」申澤天問。

  「是的。」

  「我不同意。薑曉很愛美,她不會希望被解剖。」

  甄暖抿抿唇,聲音不大:「抱歉,你的前男友身份,無權向我們提要求。何況刑事案件,是否解剖,你無權置喙。」

  申澤天稍稍抬眉,俯身遷就她的身高,笑:「好,我聽你的話。」

  甄暖面對他放大的臉,猝不及防,立刻退後一步拉開距離,琥珀色的眼瞳裡閃過一絲膽怯和訝異。

  他得逞般勾了勾唇角。

  董思思看在眼裡,表情不動聲色:「自殺也是刑事案件嗎?」

  甄暖沒說話,言焓道:「是否自殺會由警方判斷。現在請你們配合做筆錄。」

  兩人離開。

  言焓瞥他倆背影一眼,低頭對關小瑜說:「鞋子。」又對另一位刑警譚哥說,「鞋子。」

  一樣的詞,兩人心領神會,給了個「OK」的手勢,各自跑了。

  刑偵隊的人多年磨合過來,默契不是外人能領會的。

  痕檢員在墜樓地取證完畢後,員警把姜曉的屍體收走。

  甄暖準備跟著離開,卻聽言焓吩咐:「一起上樓頂看看。」

  甄暖不解,她是搞病理學的,細節偵察並不是她的職責;但她不敢反駁Boss的話,只得跟著大夥兒一起上樓。

  樓頂的北風刮得更大;

  甄暖冷得渾身發抖,牙齒乒乒乓乓打顫。

  剛才下去一樓忘了拿圍巾,風從脖子裡鑽進去一路透透地吹到肚皮,她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肩膀裡。

  細雨停了,樓頂還是濕的。

  欄杆約1米,符合建築物安全標準,半米的水泥墩,半米的鋁合金欄杆;有一截欄杆破開了。邊上有四五米寬的露天花圃,正值冬季,花枝枯敗,地裡鋪著塑膠薄膜。

  乾枯的花枝大片地東倒西歪,塑膠薄膜上腳印淩亂不堪。

  大家都在忙碌。

  這不是甄暖的工作範圍,她有些心不在焉,雙手插兜立在原地,四處瞄瞄,恍惚走神。

  言焓蹲在花圃邊的下水口檢查,他叫人來挖濾網,一抬頭見她立著發蒙,沖她勾勾手指,嗓音不太客氣:「甄暖。」

  「誒?」她立刻精神集中。

  「過來。」

  她順從地小跑過去,等待命令的樣子。

  言焓起身,頓時高了她大半個頭,冷風也被擋走一半。他往外走了一步,給檢查下水管的同事留位置。

  「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上來嗎?」聲音和風一樣冷。

  甄暖搖頭,隱隱有即將挨訓的預感。

  「我剛做刑警時,鄭容老師總和我們一起看現場。平白給自己增加工作時間。有人議論他管太寬。」

  甄暖凍得臉發白,縮著脖子看他。

  「有次車禍,他拒絕照片,堅持親自去案發道路看肇事車輛。他說,分析現場的車身傷痕可以讓他在屍檢時有所側重,提醒他檢查那些可能會忽略的身體部位。屍體是最可靠的證據,可很多時候,法醫只看屍體本身,會有遺漏。」

  語氣沒有起伏,在她聽來卻分外刺耳,

  「實驗室破案率高不是偶然,也不止是科技,在人。」

  「希望將來你能媲美實驗室裡的每一位同事。」他說,「西方的法醫通常叫病理學家,記住學和家,記住你身上的責任。」

  甄暖腦子裡轟隆一聲,頓時羞得面紅耳赤。

  她學業生活皆順利,從沒被否定過,出勤第一天就被不輕不重地提醒一番。

  無關專業,而是態度方法。

  她立在北風中的樓頂,像熱鍋上的螞蟻,羞恥得臉上起火。

  但她不會因此沉浸在羞辱和受傷中,她很快認識到言焓是對的,她羞慚而認真,重重地點點頭:「對不起,我會改正錯誤。」

  這樣坦然的態度,讓言焓微微有些意外。

  他沒再說什麼,側身從她身邊走了。

  甄暖捋捋頭髮,收好心思,和其他人一起觀察現場。

  ……

  天色暗了,員警們準備收工。

  甄暖從地上站起來,手腳都麻了。

  她小心地四處看,言焓不在,可能先走了。她大舒了一口氣,他不在附近,她就不緊張了。

  甄暖覺得差不多了,搓搓凍得僵硬的手,一邊哈氣一邊快步跑,才進樓梯間便被人影嚇了一跳,一下彈回去撞到鐵門上。

  言焓單手插兜,正低頭靠著牆壁抽煙。

  她把鐵門撞得轟隆響,樓梯間裡震耳欲聾。

  言焓散散地偏了一下腦袋,隔著虛渺的煙霧,微微眯眼看她;

  看了半晌,有些好笑:「我是鬼嗎?」

  甄暖瞪大眼睛,一句話說不出,只懵懵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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