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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她拄著拐杖,白色的裙子和腿上的石膏在夜色裡格外耀眼。發未梳,被夜風吹散,淩亂地垂在胸前背後。

  夜略黑,襯得她的小臉白皙,在月光中有種滲人的慘白。她進來的頭一刻,空洞的眸子就盯住舒允墨。

  倪珈眼睛黑黑的,像無底洞深不可測,即使在月光照射下,也沒有一星半點的光亮。

  舒允墨脊背發涼,下一秒,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的槍上,她愈發驚恐。

  一旁的黑衣人走上來,語氣中帶著幾絲猶疑:「嫂子,這……」

  倪珈淡淡的:「你們都先出去。」

  幾人互相交換了眼色,最終還是出去了。

  舒允墨見狀,尖叫:「倪珈你要幹什麼?」

  早就察覺到不對的舒玲也掙扎起來,倪珈把她臉上的黑布條和碎步撤下來。舒玲一見倪珈,剛要斥責,卻看見她手中的槍,頓時嚇得面無血色:「倪珈,你,你要幹什麼?」

  倪珈平靜地看著她們:「我媽媽要死了,我想找幾個人給她陪葬。」

  舒允墨怔住,眼中閃過痛楚,顫聲:「你說什麼?」

  「啊?」倪珈聲音很輕很緩,帶著詫異,「你難過了嗎?」

  「媽媽她怎麼會死?」舒允墨迸發出一聲厲喊,想撲過來,卻被繩子扯回去,「你撒謊!」

  「舒允墨,不管是不是你親自動手,這件事你都知情。」倪珈俯視她,「給姑媽的車動手腳時,就應該想到家裡其他人,奶奶,媽媽,倪珞,都可能坐上那輛車。這種意外你意想不到?現在裝悲痛給誰看?媽媽看不到你這副假惺惺的樣子了。」

  舒允墨眼中盈了淚水,傷心,更多是不甘與怨恨:「為什麼媽媽死了?為什麼連老天都要幫你?我到底哪裡比你差,為什麼每一步都輸?害死媽媽的不是我,是你。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舒玲一臉刻薄,在一旁不知死活地幫腔:「她死你找我們幹什麼?那是她的命該……」

  一聲震徹倉庫的槍聲,和哭天搶地的痛呼:「啊!!!」

  舒玲腿上破開大洞,鮮血汩汩地往外流。

  舒允墨驚怔,望著倪珈平靜如初的容顏,不會發抖了,舒玲痛苦至極的叫喊如刀一樣戳著她的心。她突然轉頭,怨毒地盯著倪珈,咆哮:

  「倪珈,你憑什麼沖我媽開槍?這都是你的錯!如果你沒出現,我們一家人會過得很好,誰都不會出事,誰都不會死!就是因為你回來,才搞成今天這個樣子。自從你搬回家,你對媽媽好過嗎?媽媽開心過一天嗎?媽媽出事了你找我發氣,你憑什麼?」

  「我憑什麼?」倪珈一步上前,揪起舒允墨的頭髮把她扯起來,槍口抵住她的脖子。

  槍口還是灼燙的,舒允墨像被煙頭燙了,一扯一扯的痛,不敢動,這下她也怕了,怕倪珈一時激動開槍。

  「我憑什麼?就憑你搶了我21年的生活,我替你受了21年的苦;你卻是非不分,還要打擊報復我。舒允墨,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哪怕調整一點點心態,不要記恨,不要認為全世界都欠你的,不要幫著外人對付倪家,家人還是你的!是你只要獨享,是你不肯和平共處,一步步謀害倪家的人,卻說家人逼你。誰逼你了?別再給自己找藉口。」

  舒允墨哽住:「倪珈,你就算是殺了我,媽媽也不會醒過來。」

  舒玲顧不得腿上的槍傷,連滾帶爬地貼過來,求饒:

  「倪珈,是我錯了,你殺了我吧,放過她,放過我的女兒。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換孩子,不該虐待你,我錯了,我道歉。你殺了我,你放過我的女兒!」

  終於道歉了。現在卻遲了。

  倪珈狠狠一推,舒允墨摔倒在地,和媽媽擠在一起。

  望著她們,倪珈想起了張嵐媽媽保護她的那刻。

  她想起,有人說過,好人和壞人的區別,就是面對苦難,壞人會獲得扭曲的快感,而好人會將心比心地憐憫。

  她倪珈早就不是好人了,可為什麼她也沒有想像中的快樂?

  倪珈默不作聲,立在月色下,一張臉幽白得幾乎透明,如鬼魅般幽幽看她好久,道:「舒允墨,寧錦年在哪兒?」

  舒允墨咬牙。

  「沒想到你還有硬性的一面,可你沒想過嗎?寧錦年逃走都沒帶上你,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沒多重要。」

  「我和他本來就不只是有感情。」舒允墨哼笑一聲,不管說不說,都是下場淒慘,還不如膈應倪珈。

  只是,她覺得自己可悲,連犧牲一切勾搭過來的寧錦年都對她不真,可倪珈卻有男人為她死心塌地的。

  「舒允墨,寧錦年在哪裡?」

  倪珈手中的槍瞄準她,舒玲痛哭,朝舒允墨喊:「你告訴她!她是個瘋子,是個瘋子!」

  倪珈臉色一沉,剛要動作,身後有人靠近,她驚覺轉身,拿槍對過去,就看見越澤清淩的眉眼。

  她像受驚的動物,警惕地盯著他,處於戒備狀態。

  「珈珈,」他沉穩而清和,伸出手緩緩向她靠近,「聽我的話,把槍放下。」

  她握槍的手緊了又緊,卻不動。

  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珈珈,把槍放下。」

  倪珈愣愣看著他,手緩緩下落,在越澤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她卻突然轉身:「我要殺了她。」

  「珈珈!」槍響的瞬間他撲過去將她抱住,子彈朝舒允墨的頭射擊過去,打進牆壁,發出劇烈的響聲。

  舒允墨的臉灼出深深的血痕,糊了半邊臉頰。

  「你放開我!」倪珈情緒爆發,掙扎著要開槍,可雙手被越澤死死握住,動彈不得。

  拐杖摔在地上,她失了重心跌進他懷裡。

  倪珈被他困著,掙扎無用,壓抑許久的痛苦再也控制不住,悲愴大哭:「你放開我,我要給媽媽報仇,我要給媽媽報仇!」

  「啊!」她哭得撕心裂肺,在他懷裡拼命掙扎,可虛弱的身體卻拗不過他的力氣;

  她的哭聲像刀一樣刺在他心裡。他摟著她,心痛得無以復加,卻半分不肯鬆開。

  她的身體終究虛弱,情緒爆發之後便不剩太多的力氣,沒多久便停了掙扎,只是嗚嗚痛哭。他卸下她的槍,將她的身子轉過來,緊扣住她的頭抵在自己懷裡。

  「珈珈!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幫你報仇,一定會。」

  回去的路上,越澤懷裡的倪珈一直都是哭著,眼淚怎麼都流不盡,一點一點把他的衣衫潤濕,黏黏濡濡貼在他的胸口,一如他此刻的心,沉悶,傷痛,卻悲哀到無能為力。

  究竟怎樣,才能讓他的珈珈好起來?

  這些天他沒日沒夜地陪著她,把所有事都拋到一邊,只有她最重要。

  是啊,之前他以為她就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值得交往,各方面都算匹配,看上去很複雜實際一眼就看透,而他對她有點兒動心,這樣比相親或隨便找個女人好,所以在一起了。

  他也知道兩人相處時故作輕鬆,但到了關鍵時刻面具都會戴起;他以為他們的相處模式無非是這種;可在湖城的颱風橋上,她在他懷裡說覺得被保護也很好的時候,他心裡的防線漸漸垮塌。

  而這段時間,她雖然沉默一言不發,卻總要揪著他的手才能睡著。他才知道,她雖然不說,卻是信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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