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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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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點51分。 狂風驟雨裡,海面黑沉如死海。風暴來臨的大海之上,巨浪顛簸,波濤洶湧。 瓢潑的大雨幾乎阻斷了特警隊員的視線,而肆虐的狂風一度度愈發洶湧,漸漸蘊含起不可人控的力量。 遠方繁華的HK城和閃爍的九江大橋成了黑暗中的幕布。荒無人煙的九江碼頭上,光線晦暗,只有機械吊臺上高高的啟明燈,映著漆黑天空裡層層疊疊的閃電,和瀑布一樣的雨水。 淮生全身都濕透了,暴雨拍打著眼睛和臉頰,幾乎看不清周圍有多少人。他垂下手,卻並沒有扔掉槍。 三分鐘不到。 警方是如何從天而降的?他們不是從清江大橋趕來,而是早已守候在此! 他閉了閉眼,分明約好了10點在清江交換人質,原準備聲東擊西,沒想到警方將計就計,也給他來了這麼一招。 原來,這裡的九江碼頭才是他們甕中捉鼈的甕。清江橋尾隱匿的員警和狙擊手,全是幌子。 他站在狂風暴雨裡,單薄的身子被風吹得搖晃不堪,面前淒風苦雨遮住了視線,他像是一個人立在孤島上。 淮生深吸了一口氣,用最大的聲音在風聲雷聲裡大喊: 「放我走!我們還有人質!」 風力大得天地間什麼都聽不清了,大雨洶湧地漫進車底逼仄的空間,再一次澆灌言格和甄意早已濕透的身體,流出去的水全被鮮血染紅。 言格躺在地上,清黑的眼睛裡水光湛湛。他緊緊咬著唇,全身都被雨水覆蓋,短髮俐落地貼著臉,連睫毛也粘滿了雨水。 心早已泡進了黑夜的大海裡,憋悶,沉重,透不過氣。 外面在對峙,他們還出不去。 可甄意快不行了。 她無力地趴在他身上,眼睛裡迷了雨水,卻仍是固執地睜著。 世界昏暗,外面的聲音從耳邊消弭褪去了,唯有他胸膛上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安穩得讓人想睡覺。 可,不能睡啊。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很淺,無聲無息,絲毫不沉重,反而讓言格揪心。 她噴在他脖頸間的氣息像火一樣灼熱,他擰著眉,貼了貼她的額頭,燙得……燙得他眼眶都紅了。 從哭出那句「我就知道是你」後,她再也沒發出任何聲音,眼光渙散,人看上去已經沒了意識,卻執拗地睜著眼睛,不肯閉上。 他知道她在怕什麼,她堅持了太久,意識裡已經成了習慣:怕甄心反撲。 所以,明明體內體外所有的傷痛都爆發了,明明已經撐不下去,到極限了,她還不肯放手,不肯暈過去。 眸光渙散了,只有手、腳、全身都在抽搐,抽筋。 言格用力箍住她的頭,下頜狠狠貼住她的臉頰,眼淚便湧了出來。 滾燙的眼淚就著冰涼的雨水淌過她發燙的臉,她忽然好似迴光返照,吃力地哼了一聲。劇烈顫抖的手伸過來,摸索著去探尋他的臉,滿是雨水,冰冰涼涼的,沒了一如往常的淡漠,而是堅毅地咬緊牙關,咬得緊繃著。 她努力仰頭,便吻上了他的唇,沒有吮吸,沒有輕咬,只有最癡虔的觸碰,唇與唇之間隔著清冷的海風與冰雨,溫熱,柔軟。她悄無聲息地,疲憊地,合上了雙眼。 言格停了心跳,仿佛沉溺進了安靜的水下。 因那吻只是一瞬,下一秒,她的唇便從他臉頰上滑過,她痛苦而煎熬的抽筋和掙扎都在一瞬間消失殆盡,身上再也沒了一切的苦難折磨。整個人變得冰涼而柔軟,如一團軟泥癱在他懷裡。 響徹整個世界的風聲雷聲在他們頭頂炸開。 她卻格外的靜,靜得像沒有了生命,沒有了未來。 他抱著她,貼緊她柔軟的臉頰,渾身都開始劇烈地發抖,眼淚一顆顆全墜落她臉上。心卻猛地皺縮成一團,像是被冰冷的電流襲過,停止了跳動。 醫生拿剪刀剪開言格的褲腿時,愣了。他的膝蓋和小腿上佈滿了燙傷後的水泡,有些已經磨破,血水交融。 安瑤和言栩陪在一旁,見了心驚肉跳。安瑤驚道:「怎麼會傷成這個樣子?」 言格沉默,道:「和她比起來,算不了了。」 安瑤一想起甄意的傷,頓時眼睛又濕了。 風暴侵襲著這座城,是警車開道,在癱瘓的交通裡開闢出一條路把甄意送來醫院的。看到她那樣慘烈的傷口,警官們眼睛紅了,醫生和護士都落淚了。 安瑤輕聲道:「言格,你別擔心,甄意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言栩木木很多秒,也想安慰哥哥,便學著安瑤的話,重複:「嗯,一定不會有事的。」 言格不作聲。 幾位醫生在一旁商量之後,決定先把他腿裡的東西取出來,然後再治燙傷。 言格很快被送上手術臺,局部麻醉後,醫生切開他的小腿,從肌肉組織裡拿出一根鋼釘,又從更深處夾出一枚追蹤定位紐扣,扔進盤子裡。 …… 甄意意識回籠,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乾淨而潔白的床單上。雖然片刻前,手下意識地抽搐,卻被一雙溫暖而寬厚的大手握住,那緊緊的一握撫平了她激烈的心跳。 言格坐在輪椅裡,凝視著她,眸光溫和而清淺。 她訥訥的,心酸的感覺後知後覺地上來,忽然想哭:「你一直守著我嗎?」話出口才覺嗓音嘶啞。 他沒答,拿手背貼貼她的額頭,稍稍蹙眉:「還是在發燒。」 聽他一說,甄意又覺身體被一種異樣的熱度包圍,沒有力氣,腦袋裡熱乎乎的很沉重,臉頰和身體燙得像只膨脹的氣球。 「怎麼這麼快醒來?」他問。 心裡在疼。他看得到,昏迷的這幾天,她一直很痛苦,蹙著眉抓著拳頭,很不安分,像陷入夢魘無法掙脫。 醫生說她會昏迷很久,可她出乎意料地醒得快速。他知道,她心裡一直是緊張的,害怕被甄心打倒。 言格摁了鈴,醫生來調整點滴裡的藥物,又叫護士給她換藥,檢查後,醫生也欣慰:「甄小姐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病人了。」 長久的疼痛讓甄意沒心思接受這樣的奉承,且女孩最擔心的問題她也一直惦記著,難過道:「留了很多傷疤吧?」 「已經做了皮膚移植,等身體恢復後,輔助幾次小整形術,就沒問題了。」 「謝謝。」她低低地說著,重新趴回去,扭頭看言格,努力微微笑,「疼倒是小事,一咬牙就過去了,美麗不留疤才是我最關心的。」 言格哪裡不知她想讓他寬心,縱使如此,他也沒拆穿她的善意,只配合地彎了彎唇角。 甄意望見他嘴角苦澀的笑和眼底蝕骨的痛,她的心狠狠一磕,便知說什麼都無用。他心疼她,心疼得比她身上的痛更甚。 兩人彼此默默凝望著,竟都不說話。 醫生護士走了,病房裡安安靜靜,只剩窗外式微的風雨。 良久,甄意輕聲說:「言格,我想坐起來,讓你抱我。」 言格腿上還纏著繃帶,但能勉強起身,坐到病床上扶她起來,她身體綿軟得很,稍稍一帶,她便撞上他的面頰,柔軟發燙的嘴唇帶著滾熱的鼻息碰在他臉上。 他僵了一下,沉默著,或許在隱忍什麼。下一秒就扣住她的腦袋,低頭吻上去。這些天堆積的慌張和失而復得的慶倖盡數爆發。 甄意始料未及,濛濛地沒反應,任他索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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