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佛洛德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甄意安靜幾秒,說了句自己都不可思議的話:「豆芽菜,你還沒發芽,我先給你施肥澆水,過幾天再把你搬到太陽下好不好?」

  豆芽凝眉想想,歎氣:「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甄意趕緊把「肥料」和水端給他:「要吃得飽飽的哦!」

  現在,皇上不肯吃番茄,原因很簡單:「番茄和雞蛋彼此深愛,堅決不能分開。我要等雞蛋來了再吃。」

  甄意軟磨硬泡近二十分鐘,別的病人離開餐廳了,皇上還正襟危坐。

  甄意肚子餓得咕咕叫,淒苦極了:「皇上,今天雞蛋不會來了,你先吃番茄好不好?還要上朝呢!」

  「上過了。」皇上一點不含糊。

  甄意仰天長歎,忽聽耳邊有人平淡道:「今天番茄和雞蛋吵架,雞蛋吵不過,氣跑了。」

  是言格。神經病患者的福音來了!

  甄意如蒙大赦,深深望他,眼神像星星般璀璨。言格:「……」他背脊修挺,風淡雲清佇立一旁;她蹲在地上,手臂扒拉餐桌,像討食的小乞丐。「你好冷,雞蛋吵不過番茄,網上幾百年就有了。」

  「幾百年前沒有網路。」他較真了,又從容道,「這個段子最開始是從精神病院傳出去的。」

  「真的?」她覺得新奇。

  「……假的。」他說,「你真好騙。」

  「……」她癟嘴,坐回去,見他沒走,安然自若地立著。「幹嗎?」

  「沒事。」他坐下,隔一個走廊。

  「你,在等我嗎?」

  「哦,我只是喜歡這把椅子。」

  「……」說反話的傢伙,他竟等她一起午餐。坐姿挺拔筆直,依稀看得到當年的影子,她無數次趴在他教室窗臺上凝望的影子。俊逸寧靜,沒有半點浮躁和不耐,兀自安然。

  說等她,就一心一意地等候。不玩手機,不辦公事,不看書,不聊天,就這麼全身心地純粹等待。

  皇上吃完午餐,問甄意:「明天,奚先生和洪小姐會一起出現在我的餐盤裡嗎?」

  甄意頭頂一串問號。

  言格解圍:「會的。」

  皇上滿意地走了:「謝謝言太醫。」

  甄意強忍著笑:「言太醫,奚先生和洪小姐是誰?」

  面對她的調侃,他無聲瞥她一眼,道:「番茄炒雞蛋。」

  「為什麼?」

  「他說番茄和雞蛋是一對。奚先生和洪小姐成親後,洪小姐叫奚洪氏。」

  「……」甄意撫額:言醫生,你能再冷一點嗎?如此奇特的思維模式,果然只有神經病醫生能理解。「竇先生和牛小姐成親,牛小姐豈不是叫竇牛氏?」說完噗地一笑。

  言格淡然地舉例:「嗯,如果言先生和甄小姐成親,甄小姐就是言甄氏。」

  甄意稍稍發蒙,一股熱度從心底蒸騰而上,從脖頸湧上臉頰,發熱。

  言格不知情,仿佛他說的是一句極為常見又常理的話。可這話魔咒一般刻進甄意的腦子,每個字每個標點符號都好聽。

  言甄氏……多好聽。

  成親!

  成為他最親近的人,他的心思只說給她聽,他的情感只對她表達,他的枕邊只留給她安眠……甄意呼吸困難,心跳像打雷,心底在呐喊:言醫生,我想和你成親!

  言格低頭見她幾秒鐘臉紅如蘋果,納悶:「甄意,你過敏了?」

  「……」甄意無語,果然是醫生才會說的話。

  「沒,有點兒熱。」

  言格點一下頭,安然地說:「甄意,心靜自然涼。」

  「……」甄意一頭黑線:「是,法師。」

  吃完午飯,言格工作,甄意看書。每次她工作輪休,都會泡在他身邊。

  乾淨的工作室裡,他立在長桌這邊,記錄資料;她坐在另一端,埋頭翻書,寫寫畫畫。

  偶爾,她會抬頭,看看他清姿卓絕的樣子;偶爾,他會低眸,看她安然專注的模樣。

  時光,於是變得寧靜安詳。

  她那樣認真,言格不禁想起那些年,他查看和她有關的一切資訊,有張報紙《人民教師連續半月加班為學生補習》。

  他挖出了背後的故事:甄意三歲,感冒發燒無爸媽照顧,奶奶搞不清狀況,拖延病情,整整十天,她差點兒燒壞腦子。醫生說,這孩子以後可能注意力不集中,學習很差。

  她注意力的確不集中。上課從不聽講,屁股上安了陀螺般轉來轉去講小話。講小話也不集中,分明和這同學講得熱鬧,下一秒立刻撂下探頭參與另一個。和他說話也是,一分鐘換十幾個話題,有的甚至只講一半。

  那時他在圖書館看書,她有模有樣地陪著,不到一分鐘,便窸窸窣窣,像只不安又無聊的小動物。一本書看一會兒拿去換,來來去去換N遍。

  言格倒不受影響,周圍的同學被打擾,向甄意投去異樣的目光。她每次都笑嘻嘻地吐舌頭,抬手點鬢角做抱歉的手勢。

  次數多了,他會聲音極低地喚她:「甄意。」

  「誒?」她無聊死了,聽了他的聲音,立刻歡喜地湊過來。

  「坐下,不許動。」他語調平淡,甄意卻聽出了命令,「我不叫你起來,不許起來。也不許發出聲音。」

  「是。」她蔫蔫地坐下,沒一會兒,屁股就扭來扭去,擺各種姿勢,像椅子上有蟲咬她。

  有次,他看完書,她哭喪著臉,非常糾結地扭在椅子上,像擰麻花。

  他愣了愣:「你生病了?」

  一聽他的聲音,她宛如解放,哭號:「嗷,你終於說話了。我要尿尿。」

  所有人從書裡抬頭看她步伐奇怪一溜煙跑開,剩言格一言不發給她收拾書包。

  注意力那麼不集中,對他的注意卻從未消減。校門口,操場上,哪怕他只是從她視線的邊緣地帶路過,她也能瞬間發現,然後撂下她正在做的任何事,百米衝刺飛奔去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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