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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言溯臉色平靜。其他人也沒什麼異樣,唯獨萊斯神色複雜地看了言溯一眼,問:「你有什麼想法?」言溯不知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了沒,回答:「視頻裡的人,應該都死了。」

  萊斯神色更微妙:「你怎麼知道?」

  甄愛不喜歡他的語氣,可言溯不介意,看著萊斯,疑似玩文字遊戲:「這裡的人都知道。」

  萊斯眯眼,他只是BAU小組的上級行政領導,並非側寫員,他不知道。

  裡德接過言溯的話:「我們上年度的統計資料顯示,98%特定目的虐待狂會在達到目的後殺死受害者。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不明人物折磨這些人是為讓他們懺悔。懺悔後,他們的存在就失去了意義。」

  庫珀神色凝重:「在不明人物看來,他折磨受害者的手段是逼他們認罪的正當方式。他把他們綁在具有宗教意義的十字架上,像耶穌受刑。他在舉行儀式,是站在道德制高點的司儀。很可能,生活中他是個道德感非常高的人。」

  裡德轉著圓珠筆,補充:「他從頭到尾只重複一句話『我的孩子,懺悔吧』。用這種口吻,他以為他是誰?救世者?神父?還是上帝?」

  妮爾:「有幾個受害者說『請你寬恕』。這個『你』指的嫌疑人。說明他在施虐過程中,和受害者有交流。可錄影中,當受害者不按他的意志懺悔時,他沒有回答和訓斥,而是重複那一句話。這說明什麼?」

  「他和他們保持距離,」史密斯接下來,「為什麼?他太高傲,把自己當判罰者,高高在上,不屑與他們交流;還是說他不善交際?」

  甄愛聽了一會兒,覺得這種描述似曾相似,卻想不起來,這才發現言溯從很久前就沒開口了,他端坐著,背脊筆直,一如既往的淡漠肅靜。她知道,他在傾聽,在深思。

  他和現場的CIA特工一樣,深知自己面前是專業的犯罪心理側寫員,所以只是傾聽,並不開口。

  妮爾推測:「這個不明人物在懲處邪惡。」

  洛佩茲聽言,及時打住:「只是初步推斷,在受害者的具體情況沒出來前,先到這兒!」

  其他人都沒異議,萊斯是外行人,不懂行為分析最忌先入為主和經驗主義,還納悶那麼厲害的腦力交流怎麼戛然而止。

  裡德贊同洛佩茲,可腦袋裡想著別的事,不由得敲著手中的馬克筆,自言自語:「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看向言溯,眼神很直,在思考,「不明人物沒有錄下折磨的過程,看上去他的目的是這些人的懺悔。他的行為像我們在其他案子裡遇到的『自詡衛道者』,非常符合BAU對這一類罪犯的畫像:注重儀式,清除黑暗。不過……」

  不過什麼?

  他在自說自話,但結束討論的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

  一直沒參與犯罪畫像的言溯突然開口,接過裡德的話:「不過,為什麼受害者裡有個小女孩?如果不明嫌疑人想充當衛道者,目標是逼迫他眼中的罪人懺悔,那小女孩並不符合『罪人』的定義。即使小女孩意外傷害了夥伴,把它定義為『犯罪』,太過牽強。」

  「對。」裡德眼中閃過一道光,「就像……」

  「就像他在誤導我們。」言溯語速極快,仿佛思想碰撞出了火花,「這個人很聰明,他會設置誤導選項,」

  「雙重誤導選項。」裡德此刻只和言溯交流,「他在玩遊戲,不,不僅是玩遊戲,還在編寫遊戲。」

  「是。他在操縱,他懂行為分析和側寫。」言溯接得密不透風,「很有可能剛才分析出來的一切,他都猜到。」

  「不止猜到,他在引導我們做分析。」

  兩人一來一去,像兩把機關槍,不,機關槍都快不過他們的思維。

  一番對話叫現場所有人都愣了不知多少秒。

  好半天,會議室裡落針可聞;直到有警官敲門,說失蹤者的家屬準備好,可以提問了。

  眾人這才陸陸續續去做準備。

  甄愛慢吞吞跟著言溯,心中感動。

  言溯一垂眸,臉色微僵:「你這副家長一樣欣慰的表情是要幹什麼?」

  「哦,」甄愛解釋,「我覺得上次希爾教授訓斥你後,你表現好乖。」

  言溯:「……」

  萊斯行政官走在最後邊,看著言溯離開的身影,問洛佩茲和庫珀:「你們或許很懂行為分析,但,是不是忽略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什麼?」

  「那段音訊,這段視頻,都是發給S.A.的。」

  洛佩茲不以為然:「我們沒有忽略,萊斯。但幹我們這一行,要明白一個道理:變態不是因為你的行為而墮落成變態的。他想挑戰你,難道是你的錯?與其怪罪誰,不如多花心思找到犯罪者。」

  甄愛走出會議室,認真思索了一遍言溯和裡德的對話。

  乍一看,不明人物通過這幾段視頻表現的內容很明確:我是一個衛道者,這5人犯了罪,是法律的漏網之魚。我要代表法律和上帝,讓他們受苦,讓他們懺悔。BAU的側寫員們,你們來分析我,揪出我的真身吧!

  可經過言溯那麼一說,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

  這個不明人物瞭解犯罪心理,他在誤導大家,讓大家以為他是衛道者;可其實他的目的並不在於此。不是懲罰他心中的罪惡,那究竟是什麼?

  甄愛想著,又繞了一層。如果這個不明人物那麼聰明,會設置誤導選項,那他有沒有可能把誤導選項設置成正確的?就像猜剪刀石頭布,成了無限的閉環。

  她該不該提醒言溯?可自己是門外漢,好像不妥。

  還想著,言溯拿手背輕輕碰碰她的手背,低聲:「別擔心,我不會那麼早下結論。」

  甄愛的心落了下來,真是瞎操心。他總是那麼縝密,不會出問題。

  最擅與人打交道的洛佩茲單獨去詢問失蹤者家屬,人多會給他們造成心理壓力,所以其他人都待在隔壁房間。為了對號入座,詢問順序按照視頻中的先後順序來。

  第一位是少女的父親,從衣著打扮上看處於社會較低階層。他說少女的母親早跟人跑了,他獨自撫養女兒長大。女兒乖巧懂事,性格內向,從不和誰有紛爭。這段視頻對他是晴天霹靂。看到女兒受盡淩辱,他捂臉痛哭:「為什麼那個變態會找上我的女兒?」

  對於視頻中女兒提到的扔掉幫傭家的小男孩,這位父親不相信:「一定是她不堪折磨,亂說的。她最溫柔和順,不可能做這種事。」

  第二位是幼師的父母,那是一個幸福的中產家庭。

  父親母親至始至終緊握著手,眼中含淚,卻極度控制。他們說幼師是個完美的女兒,性格好,博愛又善良。見到女兒被切掉部分身體器官,父母臉上寫著劇痛,卻因自持,從沒哭出聲,只大睜著眼睛落淚:「我們並不知道是她誘拐了幼稚園的小女孩,當年Meagan Zora失蹤,全城都在找。我們幫著貼傳單,還給Zora家送過花。老天,我們對不起那對夫婦。」

  甄愛立在玻璃牆這邊,眼睛濕潤。家庭真是一根扯不開的紐帶;尤其父母與子女。

  心理分析師最喜歡分析罪犯的童年,認為父母的罪責往往給孩子留下終身的陰影和傷痕;可反過來,孩子的罪責更會給年邁的父母刻下帶入墳墓的苦痛,這是另一種更深刻而無法紓解的悲哀。

  第三個母親的女兒是視頻中下場最淒慘的血人。母親哭成淚人,說前夫死得早,從小太寵女兒,讓她變得性格驕縱,小小年紀就獨自去紐約闖蕩。她從視頻裡聽到女兒和繼父攪在一起的事,一會罵那個男人,一會又罵女兒,哭了好半天。

  第四對是作家的父母,看上去極度悲傷,但表現得比其他人平靜些。母親靠在作家哥哥的肩上流淚,父親則紅著眼睛說:「這孩子5年前就很少回家,他工作特殊,我們早做好了失去他的準備。」話雖這麼說,聲音卻哽咽,「兩個月前最後一次見到他,他還好好的。我的兒子,他一直都是個正直的孩子。」

  這時,妮爾進來把採集到的失蹤者資訊表發給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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