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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幾個青年又歡樂地唱歌去了。

  甄愛蹲在地上,低頭拿手指戳地面。

  言溯看著,見她似乎真不怎麼開心,想了想,沒話找話:

  「這個看押室每天都會有至少幾十個人進來又離開。通常被看押的人是未成年或是處在社會底層,他們的鞋在一次清理前平均走過5到6萬米的路程。路上的各種泥巴垃圾髒東西和細菌病毒都會沾到鞋底,所以你現在戳地面,就等於是把他們走過的路都摸了一遍。」

  旁邊的青少年側耳聽著,一臉驚悚,哥兒們,這樣搭訕真的沒問題麼?

  甄愛的手更狠地戳地,簡直像在戳他的頭。

  不用別人提醒,言溯也慢慢覺悟。他發現,好像氣氛更不對了。

  言溯摸了摸頭,嘀咕道:「我的意思是,別戳了,萬一戳傷了手……」

  說完自己都覺得沒邏輯又矯情,他尷尬地摸摸鼻子,繼續,「手沒那麼容易傷,但是可能戳斷指甲。嗯,指甲,」

  探頭看一眼她細細的手指,「唔,你從來不留指甲……」

  「噗!」甄愛低頭忍了好半天還是笑出聲,笑完又緊繃了聲音,「切!別費心找話了,你真不擅長。」

  言溯稍稍一愣,複而微微一笑,真不說話了。

  好一會兒,他望著鐵欄杆對面瑩白的燈光,緩緩說:「過會兒去看電影吧。」

  甄愛扭頭看他,有些驚訝。

  他看了看手錶:「imin電影院每週末十點後重播經典電影,今天,」他略一停頓,甄愛知道一定是他看過電影宣傳單,現在正在回想,「是卓別林的喜劇。」

  甄愛點點頭。

  沒過多久,伊娃過來保釋他們。員警發了傳票,下星期要去法院受審。

  半個小時後,甄愛坐在夜裡空無他人的電影院,望著螢幕上的小個子藝術家安靜無聲地做出一系列令人捧腹的表演。

  黑白色的電影院裡,一片靜謐,她安靜地微笑著。

  某個時刻,她扭頭看坐在身邊的言溯。

  他專注地望著電影螢幕,清亮的眼睛似乎盛著閃爍的星光,側臉俊秀又美好。他嘴角帶著清淡的笑,黑白電影的燈光照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甄愛心弦微動,收回目光,望著那令人開心的螢幕,漸漸的,心底悄然無聲。

  言溯忽而眼眸一垂,目光緩緩落到她白皙而嫺靜的臉上,幽深的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複而望向螢幕。

  一片安靜。

  看到一半,言溯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了,拿出來一看,是賈絲敏。言溯毫不猶豫地掛斷。幾秒鐘後,又是一下震動。

  這次是短信——

  「命案,執法官的孩子。」

  兩天前,晚上十點。

  大學的田徑場格外空曠,晚間鍛煉的學生早就散了。

  「FUCK!」凱利把手中的信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又狠狠踢了一下草皮,「過了兩年,那人怎麼還是陰魂不散!」

  剩下的幾個人都是臉色慘白。

  托尼攥著信紙,紙上劃著五角星,寫著同樣的話「You are my medicine你是我的藥」,他也有點慌:「安靜了兩年又出來,他想幹什麼?」

  「他要殺我們!」安娜尖叫,手裡抓著同樣的信紙,捂著臉幾乎要哭,「兩年前出現了兩次暗號,結果羅拉和派克就被殺了。可還不夠,老天,那個惡魔覺得還不夠!」

  齊墨臉色尤其可怕,蒼白得像鬼,聲音哆嗦得像從地獄飄來:「我就說了林星的復仇者一定不會放過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

  話沒說完,凱利一腳把他踹開:「你這個沒膽的混蛋,給我閉嘴!」說罷,把煙頭扔在地上碾碎,「我們還有5個人,他要把我們一個個全殺掉嗎?來啊!」

  他突然瘋了一般沖黑暗的操場角落狂吼:「你在看著我們驚慌失措嗎?你這變態滿意了嗎?你來啊!來殺……」

  「閉嘴!」安娜嚇得全身抽搐,厲聲叫著撲上去捂住他的嘴。

  齊墨呆若木雞,虛無縹緲地問:「你說我膽小鬼,那你猜,我們之中下一個死掉的人會是誰?你們不怕死?那你們說下一個被扒光衣服高高吊死的人,會是我們當中哪一個?」

  這一聲問話讓所有人惶遽得停了呼吸。

  夜色彌漫的操場上空曠的風呼嘯而過,吹得所有人的心如墜冰窖。恐懼像夜裡的霧氣,一點點侵入他們的五臟六腑。

  戴西捂著臉,淚流滿面:「我們報警吧,把當年的事說出來吧!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我會崩潰。報警……」

  剩下的幾人同時吼:「你敢!」

  凱利紅了眼睛:「戴西,我們約好了的。誰要是說出去,剩下的人就會毀了她!我剛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你要是敢亂來,我殺了你。」

  托尼也沉著臉:「戴西你好好想想,你不要前途了嗎?」

  安娜哭了:「戴西,你不能這樣。我好不容易去了沃頓商學院,夏天還要參加世界青年領導者夏令營。你不能毀了我。」

  時隔兩年,大家早不是當初嬉鬧的高中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燦爛的未來。

  戴西望著昔日的同伴,淚如雨下。心底的悲哀恐慌摻雜著自責與愧疚被無限地放大。

  不過是一個惡作劇,為什麼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們原本都是好孩子,為什麼一個個都變成了惡魔?

  誰能來拯救他們?

  凱利拿出打火機,撿起地上的紙團,把它點燃。火光很快跳躍起來,他看了周圍的人一眼,剩下的人都自覺地把各自手中的信遞到火舌面前。

  火焰囂張,一點點吞噬掉所有的信箋。

  火光把幾個年輕人的臉映得通紅,像血一般;忽而一閃,光亮皺熄,所有人都被黑暗淹沒。

  齊墨的頭昏昏沉沉的,朦朧中聽到手機在唱歌。他順著聲音摸起來接電話。

  戴西那邊有點兒吵,像是在聚會:「齊墨,剛才你的電話我沒聽到,找我有什麼事嗎?」

  齊墨腦子裡重得像灌了鉛,手腳都不是自己的:「我沒給你打過電話啊。而且,你怎麼沒來?」

  戴西疑惑了:「你現在在哪兒?……你的聲音怎麼那麼奇怪?」

  齊墨扶著額頭,從桌子上撐起來,「哪兒?我們大家不是約好了……」他口中的話戛然而止。

  視線清晰了一些,他在空無一人的舊教室裡。燈光很明亮,一排排吊扇慢悠悠地扇著風,春天的夜裡,背脊很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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