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阿基米德 | 上頁 下頁
六一


  甄愛換了衣服,拿著座位卡走到桌子前,竟看見圓桌上有自己名字的水牌AI ZHEN,放在S.A.YAN的旁邊。

  她愣住,這才想起在曼哈頓的房子裡,她坐在廚房這邊吃三明治,言溯和海麗站在電梯那邊講話。一定就是那個時候,他讓海麗把她的名字加進賓客席。

  甄愛頓覺窩心,四處尋找言溯的身影。

  他立在不遠處的花架旁,和他的家人一起。海麗和一個男人擁在一起說話,賈絲敏在歡笑,只有言溯木著臉,一副開小差的樣子。

  甄愛沒有等他,逕自去拿自助餐。

  婚禮的每一道餐點都做得精緻非凡,甄愛左看右看,目光先落在五彩繽紛的乳酪上,剛要去夾,熟悉又禁止的聲音落在耳邊:

  「脂肪含量太高,對心血管不好。」

  甄愛自然地咬咬唇,除了言溯那個掃興鬼還有誰?

  他面無表情地說完,看著她盯著蛋糕略顯失望又不舍的神色,覺得好笑。分明就是大人了,可有些時候不經意間流露的心思還是單純懵懂的小女孩。

  心裡想笑,表面卻譴責:「居然不等我。」

  「你不是在忙麼?」甄愛淡淡的,話說出口,自己都覺酸得怪異,趕緊別過頭去夾蛋糕。

  言溯也愣了愣,見她心不在焉地去拿東西,也不知怎麼想的,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命令:「這個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甄愛輕輕掙開他的手,也不想表現得任性或無禮,默默放下夾子,往前走。言溯跟屁蟲一樣追著她,還叮囑:「好好選,多吃點兒。」

  甄愛不理,走了幾步,看見五顏六色的燒烤水果肉串,剛要跟廚師說要兩串;

  言溯輕咳一聲:「嗯,不錯。燒烤的水果和肉類含有豐富的致癌物。」

  甄愛想說的話就梗在了嘴邊,憐憐地嗅了嗅水果夾雜著烤肉的清香,沒精打采地扭頭就走。

  又見新鮮的醬汁蟹肉,剛要取,言溯再次禁止:「螃蟹太寒,你想下個冬天凍死嗎?」

  甄愛縮回手,忿忿地:「還說要我多吃呢,騙子!」

  「我哪兒知道你挑食物沒有半點水準,」言溯把自己的盤子和她的交換,「吃這個。」

  甄愛一愣,不知他什麼時候已夾了滿滿一盤子菜,牛肉小羊排蔬菜水果沙拉生魚片,各種各樣還擺得整整齊齊很有格調。

  甄愛捧著一盤子菜,蔫蔫地回座位去了。

  坐下來才意識到,言溯給她挑的這些菜都是補充陽氣的,想到這兒,甄愛心裡一暖。

  面前突然又多了杯牛奶,外加一個小盤子,裡面放著兩小塊布朗尼加藍莓乳酪:「飯後甜點。」

  他特意加重「飯後」一次,意思是不吃完飯不許吃蛋糕。像哄小孩兒。

  甄愛乖乖地接過來,烏黑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歡喜。

  言溯看在眼裡,忽然就想起約莫一個多月前在文波的書店,她漠然而遺憾地說她grow out of candy。

  呵,小騙子。

  他幾不可察地彎彎唇角,不再說話。

  對面的賈絲敏看著,心底很憤怒。就連她都極少看見言溯笑,記憶中他一直都很淡漠,其他情緒也少得可憐。

  而今天言溯在甄愛面前的各種表情流露,太豐富了。故作的不屑,鄙夷,不滿,隱忍的輕鬆,私下的笑意……無一不再挑戰她的忍耐力。

  他居然還把衣服給她穿,那個任何東西都不許人碰仿佛碰一下他就會死的人,居然把衣服給甄愛穿。

  賈絲敏咬著嘴唇笑,突然對甄愛道:「甄愛,剛才在休息室你不是說……」她善解人意似地略去後面的話,留給人無數遐想,「我把威廉介紹給你認識啊。」說著,碰了碰她身旁金髮碧眼的英國紳士。

  甄愛疑惑:「我和你說什……」

  賈絲敏打斷:「甄愛,威廉。」

  威廉彬彬有禮對甄愛微笑頷首,的確是個溫雅的男人,一點頭一微笑,滿是古典的調調。

  甄愛不願失禮,對威廉點點頭。

  賈絲敏原本盼著介紹的這兩人能說上話兒。但威廉的舉止只限于紳士的範疇,並不主動,甄愛更不答話。

  氣氛一下冷了。

  賈絲敏故作熱絡:「甄愛,你是學新聞和大眾傳媒的吧,威廉認識很多新聞報社的人,你要想實習,可以找他幫忙哦。」

  這樣的寒暄超過了泛泛之交的範疇,威廉禮貌的笑容收斂了,奇怪地看甄愛一眼。

  在大家眼中,賈絲敏是個舉止優雅的女孩。今天她的行為和平時判若兩人。再明顯不過。甄愛想通過賈絲敏認識威廉,所以賈絲敏有失禮儀撮合他們兩個。

  就連在這種彎彎繞繞方面很遲鈍的言溯,也察覺了不對。

  甄愛沒發現什麼問題,說:「謝謝,但是不必了。」

  「可我說了要幫你。」賈絲敏「小聲」地嘀咕。

  甄愛莫名其妙,卻聽言溯冷淡道:「她說了不必了。」

  賈絲敏臉發燙,尷尬地圓話:「可之前她說……」

  「她和你沒那麼熟,她的事,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連甄愛都嚇一跳,更別說同桌其他的人。

  海麗也是頭一次經歷這種情況,很快掩去眼中的驚愕,輕咳一下,近乎命令:「S.A.注意你的態度。」

  甄愛低下頭,面紅耳赤;賈絲敏羞得眼睛都紅了。

  她知道言溯已看出來她是故意刁難甄愛。他這種對周圍人漠不關心的個性,竟會察覺出。一下子委屈,嫉恨,羞辱全湧上心頭:「我只是想和她做朋友……」

  「說謊。」言溯簡短地拆穿,甄愛猛地抓住桌下他的手,示意不要再說。她很感謝言溯維護她的心情,可她更難堪了。

  她接觸的東西從來簡單,實驗,資料,比例。第一次接觸到封閉世界外面的人——言溯。他也那麼簡單。可今天的婚禮已經超出她人際交往的所有知識。

  她被賈絲敏討厭,言溯家人對她的印象也大打折扣。她不知為什麼,也不知該怎麼解決。這不像實驗,錯了就改正參數再來一次。她覺得陌生而恓惶。

  言溯見她低著頭臉紅得滴血,一時怔愣,隱隱發覺自己錯了。

  他應該用一種幽默又圓滑的方式岔開話題,可他不擅長。他只知道直來直往。

  見她受欺負,就幫她出氣。至於為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抿唇,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笨蛋!

  言溯喝了點紅酒,所以回程是甄愛開車。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話。

  晚宴的氣氛困窘和尷尬,揮之不去。甄愛很沮喪,唯一的安慰是言溯的袒護。

  想起來紐約的這些天,言溯對她,細微之處總有溫暖。可從他的性格考慮,她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汽車賓士在夜色濃重的路上,甄愛想起婚禮上問他的那個問題,開口:「你這種性格應該不會談戀愛吧?」

  言溯正閉目養神,聽了她的話,緩緩睜開眼睛,望著車內鏡子裡她的臉,一瞬不眨,反問:「我是哪種性格?」

  小鏡子裡她表情未變,專注地正視前方,聲音卻沒了底氣:「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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