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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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沒有了信任,我們之間的愛情,已經和泡沫般脆弱不堪一擊,甚至只是風吹影動,便足以破碎,成為飄緲的虛無,連感覺到它,都變得異常艱難。 那一晚,我做了很多的夢,流了很多的淚。 最多最重複的夢,就是我落到了一個泥潭之中,拔足不出,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眼看著那厚濁的泥漿已淹沒我的胸膛,我的脖頸,我的下頷。 我大聲地呼救,我甚至已看到了顏遠風正陪著母親在一旁的草地說話,看到蕭采繹微笑著在昭陽殿前舞劍,看到宇文清正持了一朵月芙蓉發怔,看到安亦辰正和夏侯皇后激烈地爭吵…… 他們離我都不遠,可他們都聽不到我的求救,依舊專心做著各自的事。 而泥漿已掩住我的口鼻,讓我無法呼吸,讓我憋悶窒息到快要死去…… 然後,我滿身冷汗,滿臉淚水,抽泣著哭醒…… 第二日自然是病懨懨的,頭暈腳軟到幾乎無法下床。 夕姑姑早知有些蹊蹺,一早便在房外侯著,見我遲遲不起,便推了門進來。 「公主,公主,你怎麼了?」她一撩開幃帳,已失聲驚叫起來。 我便知我現在的臉色一定非常可怕了。 「夕姑姑……」我顫著身子,抱住夕姑姑溫暖的軀體,驚慌地喊著,喉嚨已是嘶啞一片,舌頭僵硬得幾乎拖不出音節來。 「這是怎麼了,到底怎麼了?昨天……不還是好好的麼?」夕姑姑也是驚慌失措,高聲喊著。 「他不相信我。」我木然地瞪著壁上燃了一夜,終於燃到了盡頭的小燭。長長的燭淚,順了蠟臺垂下,蜿蜒柔順的線條,勾畫著淚淚相疊的悲慘和無奈。 我說得不甚清晰,但夕姑姑還是聽明白了,脊背僵直了一下,扶正我的身軀,急急問道:「怎麼會呢?你們不是和好了麼?他……他還認為你和宇文清有染?」 我們的和好,在安亦辰看來,只是因為捨不得而不得不進行的一種讓步。他對我的感情,強烈到可以容忍我與他人有染,可到底無法容忍我為他人生下一個孩子,頂著安氏的名義。 他不相信我的清白,所以,根本無法相信這個孩子是他的。 林翌等人已被調開,我的身畔,除了夕姑姑,幾乎沒有可以依賴的人。而如今能幫我的,也許只有她了。 努力凝定了心神,我將昨日安亦辰的話一一說了,也告訴了夕姑姑當日藉口癸水拒絕安亦辰之事,吸著鼻子道:「夕姑姑,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絕對不要再失去這一個。——天又知道,再丟了這個,我還能不能再懷上下一個孩子了?」 「我會去找王爺說,我不會讓他發瘋打掉自己的孩子。」夕姑姑蓄著淚,為我梳理長長的黑髮,低低地勸慰我:「王爺心裡頭只公主一個人,我好好和他說,他必定能夠想明白……你的身子,也經不起再次小產了,我不許他把你的性命開玩笑!」 我略略安定,抱住夕姑姑的身體,才漸漸闔上眼,安寧地睡了片刻。 而夕姑姑一直抱著我,如同小時侯一般,用瘦弱的臂膀撐著我身體的重量,以翼護的姿態將我懷在她的懷抱裡,直到茹晚鳳神情忐忑地端來一碗藥。 濃重的藥味讓我皺了皺眉,立刻清醒過來。 藥吃多了,我對於藥味還是有些辨別能力。這絕不是我尋常吃的調理藥,何況我既已受孕,證明宮體恢復,根本沒必要再去吃那些藥。 「王爺……讓把這碗藥給王妃喝了。」 茹晚鳳說著,覷了我一眼,立刻驚縮回了眼神,絲毫不見原先的從容。 墮胎藥? 我不由攥緊了夕姑姑的衣袖,正要說話時,夕姑姑將手一攔,已把那碗藥打翻在地,黑褐色的藥汁淋漓於地面,曾經是赤色的金合歡花紋,頓時渲成暗黑的顏色,渾濁一片,再不見原先的華美吉祥。 「晚鳳,王爺是給氣糊塗了,你也糊塗了麼?我們公主雖然年輕任性些,可還不至於不顧自己的名節。她懷的,千真萬確是王爺的骨肉,你要由著王爺的性子鬧,將公主和這個孩子逼上絕路麼?」夕姑姑聲音很是淩厲,絲毫不見平時的溫懦親切。 茹晚鳳秀麗的面龐上泛出遲疑和煩躁,吞吞吐吐道:「王爺……王爺說,讓王妃一定喝下去。如果打潑了,就再煎去。」 「如果我不喝呢?」 我從夕姑姑懷中坐直身子,瞪住茹晚鳳,冷冷地問,手指已經冰涼。 茹晚鳳更是局促,囁嚅道:「王爺說,如果王妃不喝,就……就不用住這個正房了……」 「出去!」夕姑姑忽然打斷她,喝叫道。 茹晚鳳一驚,揀了碎了的藥碗便往外走去。 我只覺一道恨怒從心肺處直沖出來,狠狠將衾被棉枕一股腦扔下床去,叫道:「不住就不住!他……他以為我希罕麼?夕姑姑,收拾東西,我們這就搬出去!」 夕姑姑忙高聲勸道:「公主,別衝動,別衝動!」 她大約早知茹晚鳳那樣說了,我必定忍受不住,而讓出正房,無疑會將事情鬧得更僵,以安亦辰目前同樣激烈的精神狀態,或者會一氣之下另娶側夫人,甚至廢去我的正妃之位,另立秦王妃。 可那又如何呢? 他這樣不信任我,這樣逼我! 他想逼我再次讓步,讓我以犧牲自己的孩子為代價,去換取他永遠懷著猜忌的憐愛麼? 這樣的憐愛,不要也罷! 我顫抖著嘴唇,穿了寢衣,赤著腳,胡亂搬著我的箱籠妝盒,叫道:「夕姑姑,幫我收拾東西,我還回那個青衿館去住!他愛讓誰當王妃就讓誰當,我……我再也不想再見到他!」 足底的磚石涼氣,絲絲縷縷透入肌膚,可終究敵不過心頭冒上來的淒寒冷瑟。安亦辰,你一定要我選擇麼?那我只能選擇孩子! 我已經丟了一個,就是死,也不能丟了這一個! 「公主,公主,你冷靜些!」夕姑姑用力抱住我,一邊把我往床上拽著,一邊叫著給驚怔地站在門邊的茹晚鳳:「晚鳳,還不過來幫忙?」 茹晚鳳如夢初醒,忙丟了藥碗來扶我,慌忙道:「王妃,王爺也只是氣頭上,隨口說說,您別衝動,別衝動啊!」 夕姑姑用袖子胡亂擦著我的臉,流著淚道:「公主,是啊,就是為了腹中的孩子打算,也得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啊!公主,這時候,你就別任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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