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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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吭一聲,在身後人的叱喝下,忍辱默默向前走著,只是不時回過頭來望向我的眼淚,一臉的歉疚和心疼。 他也是個傻子!我不想見他再為我難受,努力克制住傷心,勉強保持著平靜,隨了他們的推搡走著。 這廂深一腳淺一腳走著,又聽得領頭男子教訓道:「你們這些小兔崽子記住了,今天的事,千萬別和緋雪小姐提起!她與三公子的好事在即,別讓她聽到些風聲,再弄得心裡不痛快!」 隨行的十余名黑衣男子俱是點頭應諾。 其中一名男子又道:「頭兒,這女子是什麼人啊?三公子派我們這麼鬼鬼祟祟地出來,好好的官家倒弄得像做賊一樣!」 那領頭男子咂了咂嘴,道:「都說了叫你少開口多做事!管她是誰,把她打發得遠遠的回復了三公子要緊。」 我心裡雪涼雪涼,如同大冬天被人生生冰水澆了一身;又不自禁地自嘲,一切,不都是我自找的麼? 從十四歲第一次在竹林幽篁中見到他,我就禁不住地想親近他,甚至將他逼到馬車的角落裡…… 黑赫的珍珠大草原,我一次又一次地約他見面,癡迷在他那蘊了天光雲影的明眸中…… 他要留下,我苦苦請求他留下,甚至不惜裝病,可終究留不下他…… 十七歲的初春,終於再見到他,我又一頭栽入,主動去親近他…… 蕭采繹說,這個人並不適合我,他只是被抗拒不了我的魅力…… 燒了草堂,無聲無息地離去…… 蕭采繹死了…… 現在,則是落於他手中生死難卜的安亦辰…… 我一個踉蹌,腳下一絆,栽倒在地。 安亦辰在黑衣人的鋼刀下掙扎著,撲跪到我面前,焦急問道:「棲情,你怎麼樣?」 我努力扯動僵硬的面龐,給安亦辰一個讓他安心的微笑:「我沒事,絆著了。」 為宇文清,我已經付出了太多的感情,再多一點愛或恨,都已太奢侈…… 我悲涼地笑。 「已到官道了,不會再絆著了!」 那個領頭男子鼻子裡吭著冷笑,道:「姑娘,請上馬吧,我們送姑娘走得遠遠的,也好交差啊!你看這大半夜的,也可憐可憐我們,以後莫要再來啦!」 「你放心!」我冷笑道:「我絕不會再打擾大越太子和緋雪姑娘的好事!」 我咬牙上了馬,那廂又有人問道:「頭兒,這個安亦辰怎麼辦?」 領頭男子笑道:「三公子說過了,他死活不論!咱們勞累半天,就消遣消遣吧!」 我抽了一口氣,尖叫道:「你們打算怎樣?」 那些人已將安亦辰後背的繩子解開,卻將雙手和雙腳用繩子纏了一道又一道,安亦辰眸中明顯閃動怒火,卻沒有一絲懼色,只向著捆縛他的黑衣人怒目而視。 等我發現眼看著一名黑衣男子躍身上馬,將那串長繩系於馬鞍之上,把安亦辰整個身體拖倒在地上,開始拍馬時,終於驚恐地尖叫起來,一躍從馬上跳下來,直撲過去,叫道:「你們放開他!快放開他!」 他本已疲累重傷,若給這樣拖曳個三五十裡,還能活得了嗎? 我嘶聲叫著,往安亦辰的方向飛跑。 而在眾人哄笑聲中,安亦辰的身體,顛簸著飛快向前滑去,一路黃灰迅速將他的身影籠罩。我似乎聽到他痛苦地壓抑在喉中的悶哼和呻吟。 「安亦辰!亦辰!亦辰!」 我瘋了般向前追著,如同追逐著我自己的生命。 我不能讓他也離我而去,不能! 我向前飛奔著,幾乎不再把腹中的胎兒放在心上。這一刻,沒有人比安亦辰的生命更寶貴! 「頭兒!那女人瘋了啊!」 「快,讓她睡一會兒吧!」 有人大踏步趕過來,一塊香氣濃郁的帕子掩住了我鼻。 慘白的弦月在眼前晃蕩,如同拉長了的淚滴形狀,漸漸模糊…… 「……差不多是這裡了吧,頭兒?」 「就這裡吧,也有四十餘裡了。那女子醒了麼?」 另一種很清新的味道,正持續在鼻端縈蕩。我的四周,似乎都是軟軟的,卻叫我動彈不得。 我用力掙了掙,立刻有人在我身後道:「頭兒,她醒啦!」 我睜開眼,正見自己被從一團錦被裡解開,小心地放到地上。 我的腳很軟,幾乎站立不住,腦中也綿軟得一時想不起出了什麼事。 直到我看到了前方馬匹下的那個看來已毫無生命跡象的男子,腦中轟地仿佛有把火燃燒起來。 「安亦辰!」我幾乎是連滾到爬,迅速蹌到安亦辰跟前,用力地推著他。 他所穿的那襲傳令兵衣裳已磨得不成形狀,渾身被褐黑的灰塵和血漬汗液漿滿了,看不出皮膚的原色來,只有不斷撲入鼻中的血腥,教我猜疑著他的鮮血是不是已經流得光了。 我捧過他的頭,擦著灰塵,撫著他慘白的臉,驚懼顫抖地叫道:「安亦辰,安亦辰,你醒醒!亦辰,亦辰!」 安亦辰的胸口開始微微起伏,睫毛微微顫動。 我連忙放緩聲音,柔聲在他耳邊喚道:「亦辰,亦辰,我是棲情,快醒來啊!亦辰!」 星眸半啟,努力泛出一絲笑意,安亦辰喑啞著低低的嗓子,輕輕應我:「棲情……」 他一張唇,乾涸的嘴唇立刻開裂,滲出粒粒鮮紅的血珠來,更讓臉色和唇色慘白得怵目驚心。 「亦辰,亦辰!」我輕輕喚著,用自己嘴唇,去濡濕他的唇,舔去那叫我害怕的血珠。 安亦辰無力地回應著我,低不可聞地說著什麼。 我忙將耳朵附到他唇邊,道:「你說什麼?」 安亦辰眸中柔情湧動,勉強振作著,虛弱地盡力吐著字:「亦辰,是你對自己夫婿的稱呼麼?」 我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撲簌簌滴在他的面頰,然後用力的點著頭,道:「對,對,亦辰,你是我的夫婿。你永遠都是我的夫婿!」 安亦辰便笑了,笑得喑在嗓子裡暗沉地咳嗽:「棲情,我是認真的,你不要騙我。」 我拼命地搖頭,撫摩他的臉,哭叫道:「我也是認真的,我不騙你!我皇甫棲情是安亦辰的妻子,今生今世,絕不負你!不管你是皇帝,還是囚犯,你都是我的夫婿,永不改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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