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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安亦辰!」我驚呼,把他攙扶到路邊稍深的草叢中,倚了一叢灌木坐下,用力撕開了他左肩的衣衫。

  大片鮮血,正模糊在他白皙的皮膚上,鮮血的來源處,是一處雞蛋大小的創口向外凸起,猶在不斷往外滲出鮮血來。

  我慌忙撕下袍角來,正要為他包裹,才觸著傷口,已聽安亦辰痛苦地悶哼了一聲,忙問道:「怎麼樣?很疼麼?」

  安亦辰虛弱地笑道:「傻丫頭,幫我把暗器挑出來再包紮!」

  我汗毛直豎起來,叫道:「還……還有暗器在裡面?」

  安亦辰從靴中顫抖著摸出一把匕首,遞給我道:「敢不敢幫我挖出來?」

  不敢也要敢啊!安亦辰血肉裡陷了這麼著個東西顛簸,再不知這一路怎樣咬牙苦忍著挺過來的,難不成讓安亦辰再這樣一路趕回滄北?非活活痛死不可!

  我接過匕首,凝一凝神,道:「你忍一忍!」

  透過慘澹月光,我已辨出那暗器應該是個不規則的帶倒刺形狀的鐵蒺藜,咬了咬牙,用匕首從一邊紮入,用力向外挑起。

  安亦辰壓抑住了吐到唇邊的一聲慘呼,只是痛哼一聲,卻已疼得倒伏地上,我手一抖,鐵蒺藜只挑出一半,另一半仍半懸在肌肉之中,血肉一片模糊,傷口猙獰無比。

  我不敢再挑,伏下身子,含淚問道:「安亦辰,安亦辰,你怎麼樣?」

  安亦辰閉著眼睛,睫毛不斷顫抖著,面色虛白,盡是冷汗。

  「安亦辰!」

  我小心去撫他的臉,很擔心他是不是疼得暈過去了。

  這時安亦辰輕輕側一側臉,用唇邊觸了觸我的手,低聲道:「棲情,我比你大,其實你應該叫我亦辰哥哥。」

  我再想不到他此時會想到這個問題,轉而一想,他這般愛我護我,為我出生入死,我總是叫他二公子或連名帶姓呼著,的確是生疏了,遂低低問道:「你願意做我的哥哥麼?」

  安亦辰立刻睜開眼道:「不做。我只做你的夫婿。」

  他想了想,忽然眉眼彎彎:「不然,做你情哥哥也成……啊!」

  他眉眼彎彎的一瞬間,我趁他不留意,把鐵蒺藜一下子完全挑出來了。

  安亦辰痛得渾身戰慄,慘笑道:「你這個尖牙利爪的!想謀殺親夫麼?」

  我懶得和他扯淡,用布條將他傷口緊緊縛了,才放下心來。再看安亦辰,懶懶躺於草叢中,雖是口上還在占著便宜,卻已氣息微弱,星目微闔,顯然是筋疲力盡了。

  我也半躺下來,用帕子小心為他拭著汗,輕撫他因疼痛而緊皺的眉心。

  「親一親我,好麼?」安亦辰忽然輕輕道。「我真的疼得很。」

  我怔了怔,正要離他遠點,安亦辰已伸過他的手臂,挽過我的頭,依舊閉了眼,淺淺地親吻我。

  我沒下午那種怕他一去不回的激情,自是不再去回應,卻也不想再拒絕他。他為我受那麼大的苦……

  而安亦辰只是淺淺吻著我的唇,似已滿足,呼吸漸漸和緩過來。

  我正略略放心,想推開他之際,安亦辰忽然迅速坐起身來,側耳傾聽。

  我驚道:「怎麼了?」

  安亦辰面色慘白而凝重,苦笑道:「有人追來了。去牽馬已來不及,我們沿草叢先走,看能不能找地方藏一下。」

  這時,我也聽到了漸行漸近的馬蹄聲,似乎有很多匹,只怕人數不少,忙挽起安亦辰來,借了灌木的掩護,沿了草叢只顧向前奔走。

  自覺走了好長一段,前方已沒有了灌木草叢,正想著下一步往哪裡走,忽聽前面一聲冷笑,一個黑衣蒙面人立于眼前,呼道:「兄弟們,他們在這裡呢!」

  我正驚怒時,安亦辰已放開我的手,低聲道:「我攔住他們,你設法逃走。」

  逃?這麼深更半夜,前後俱是敵兵,我往哪裡逃?

  而安亦辰只是痛憐而無奈地深注我一眼,已揚手,出劍,正向立于跟前的黑衣人攻去,但出手已遠沒有白天所見那般迅捷了。

  他已被追殺了那麼久,又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可能敵得過那許多如狼似虎的敵兵?

  側面,又沖過來四五個黑衣人,直向安亦辰撲去。我驚叫道:「小心!」

  這時,我的手臂忽然被抓住。

  一隻茸茸滿是汗毛的手,手背還有顆豆大的黑痣。

  我大驚,忙要扭頭看時,一道冷冷氣息傳來,一把鋼刀迅速架到我脖子上。

  「放開我!」我正要掙扎,那人森然道:「你想死麼?」

  那把鋼刀略略一動,離我的皮膚更近了,幾乎感到脖上細微的茸毛,被刀鋒拂過的森涼驚怖。

  我所有的憤怒和喝罵不得不縮了回去,一層層粟粒直往上浮泛。我不想死,我腹中還有個鮮活的小生命,蕭采繹唯一的一點骨血。

  「安亦辰!」我身後的人高聲喝著,語帶威脅。

  第四十章 棲情有日君須憐

  安亦辰猛然回頭,看到我被人所擒,面色頓時一僵,慢慢垂下了寶劍。幾把利刃,一齊架到他脖子上。

  「安亦辰……」我無力地低呼一聲,腳下幾乎站不住了。

  我又害了你麼?我又害了你!

  「頭兒,怎麼辦?」其中一人問向一旁負手而立的男子。

  那領頭男子道:「三公子的吩咐,安亦辰能生擒則生擒,不能生擒則就地格殺!他身旁的女子不得傷害,但必須遠遠送走。橫豎城門已關,今天是進不了城了,我們先把這女子送到個三五十裡外去吧。」

  我的心忽然掉進冰窖中。

  越州的三公子,當然只有一個宇文清了。

  他知道我和安亦辰在一起,居然還要殺了安亦辰!

  那麼,我是不是該慶倖,他下令手下不得傷害我呢?他這算是念舊情麼?我很想大笑,一張嘴,淚水卻滾了下來。

  白衣,宇文清,叫人把我送得遠遠的,自然是不願見我了。是羞於見我麼?

  安亦辰已被他們緊緊捆了,押著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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