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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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廳中,一字排開十餘副棺木,黑黢黢地將陣陣死氣砭入人心。 不知誰在嘆息,「太守府一家啊,為護著少帝,全被殺了。如果不是孔太守抱了必死的決心,預先買了十副棺木回來,這會兒子,只怕連副薄棺都用不上啊!」 可不是嗎,外面那些層層疊疊的屍體,能入土為安就不錯了。棺木,對現在的回雁關來說,已經太奢侈。 母親躺在太守府的客房中,靜靜昏睡。顏遠風正默然坐在一側,聽孔令德稟報,「安以淵三天前便在城關下進攻了,攻了整整三天,咱們孔太守幾乎把全城關的人都發動起來,拆房下瓦,制了檑木滾石,將那晉州軍隊打退一撥又一撥……我們回雁關,也不過五千士兵而已,即便加上婦孺老人,也不超過八千人。而安亦淵帶了足足兩萬人趕過來,我們死守三天,打退的安氏軍隊也有六七千了,可到了昨晚,還是被攻了下來!」 「據說,安亦淵的哪個心愛大將,也在這次攻城中送了命,這安亦淵便跟瘋了一般,進城見人便殺。見人便殺啊,不管是老的,還是小的。」 我也確信,那安亦淵必是瘋子,和安亦辰一樣的瘋子!即便他想稱皇稱帝,圖霸天下,好歹也該恤惜子民吧!把子民全殺光了,他未來的霸業,又去統治誰? 顏遠風疲憊地揮了揮手,又問:「那麼陛下呢?你們親眼見他被抓走了?」 「是,當時卑職也受了傷,倒在一堆屍體中,一時醒了,便看到安亦淵帶了大隊兵馬來到了太守府,手下無兵無卒,因此也不敢出聲,只能偷偷地看著。可憐陛下才十二三歲,金枝玉葉的,被那安亦淵跑來一拽,就摔倒了,額上流了許多血,連衣裳都全被浸透了。但陛下也倔,都沒見他哭一聲,一直就那麼直勾勾地瞪著安亦淵,連一頭一臉的血也沒擦。安亦淵到底沒敢再傷他,一揮手就把他押走了。」 顏遠風急急地揮了揮手,止了孔令德的話,回頭仔細瞧了母親一眼,確定她還在昏睡,方才歎了口氣,道:「那麼杜勃呢?他比我們早出發,又只帶了兩名從人,腳程也快,應該昨天或前天就到了吧?」 「杜勃?」孔令德驚訝道,「他自十天前被孔大人派往黑赫送信後一直未回來啊。」 顏遠風怔了怔,我也有些疑惑,莫不是這個杜勃在關外出了什麼意外? 正遲疑時,孔令德又道:「他的從人,也不只兩人,而應該是一隊騎兵,足有四五十人。」 我和顏遠風不約而同吸了口氣。四五十人? 而我們見到的杜勃,明明只帶了兩名身手不錯的從人,其他人呢?又未聽說沿途有甚意外,難道是憑空蒸發了? 顏遠風的瞳人突然散發出冰冷的光,厲聲問道:「那個杜勃,長得什麼樣?」 孔令德抹著汗,道:「年約三旬,面白無須,遠遠看去,與書生相類。他本是軍中參謀,以用計見長,並不精擅武功,因此才會派了許多騎兵相從。」 面白無須,與書生相類! 這與我們所見到的那個杜勃,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我一時也顧不得渾身的疲乏,從剛落座不久的靠椅上巍巍站起,顫聲道:「顏叔叔,我們是不是中計了?」 顏遠風鼻尖泛出細密汗珠,忽然掀開錦被,一把抱起母親,叫道:「通知大家,即刻撤退,返回黑赫!」 我慌忙打足精神,在一名侍衛的扶持下匆匆向外奔去。 陷阱,陷阱! 一定有陷阱! 雖然我不知道這會是誰在搗鬼,但我相信,這個陷阱想要網羅的獵物,必然是我和母親! 我們匆匆上馬,匆匆打馬向北,卻在出城門的一刹那,被如蝗利箭,迅速逼入關內。 走在前面的幾位侍衛,一時來不及躲閃,已中箭落馬,成為回雁關無數冤魂中的一縷。 顏遠風懷中緊抱昏睡的母親,咬牙下令:「關門!」 回雁關北門迅速關閉,將敵軍關在門外,也將我們的退路緊緊關在門外。 「顏叔叔!」我驚惶地叫道,「怎麼辦?」 顏遠風沉著臉,俊美的面龐皺起幾許含怒帶傷的深深紋路,咬著牙道:「我們回不了黑赫了!」 我也看出來了。 安亦淵的軍隊分明並未全撤,悄悄佈置了部分士兵暗自埋伏在歸雁門外,只等我們一入關,便將關門堵上,來個甕中捉鼈。 從方才數百道徑射而來的飛矢來看,那暗伏的士兵人數絕對不少,我身後的侍衛,正在揣度對方人馬,是不是有近千人。 而我方人馬,才不過五十人,且在猝不及防之際,已死了好幾人。 「先退出回雁關再說吧。」顏遠風側首向我道,眸中有種恨恨的痛悔。 他那樣永遠為母親和我考慮的人,一定又在責怪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兒發現那杜勃是假冒的。 我不想再給他壓力,趁勢道:「嗯,我們先退出回雁關!畢竟知道我們入關的只有安氏,我們避過晉州、青州,先到別處暫時落腳。」 可叫我們提心吊膽的,是我們究竟能不能撤出回雁關。 北門有埋伏,又怎能保南門無埋伏?! 我們重回太守府,孔令德戰戰兢兢地爬過來,哭喪著臉道:「公主,顏大人,安氏軍居然還沒有走,還沒有走!我們可怎麼辦?怎麼辦呢?」 顏遠風目光煜煜,轉身問道:「關內總共還有多少人?」 孔令德道:「哪裡還有多少人?左不過三五百人,大多還是受傷的老弱婦孺。」 顏遠風問:「他們目前應該不想在這城裡待吧?為何不叫他們一起離開回雁關?」 孔令德怔了怔,忙道:「是!是!我們原以為安氏軍已全部撤走了,既然他們沒走,這裡,這裡也萬萬待不得了!」 他說著,已沖了出去,甚至沒和我們告辭一聲。 我知道顏遠風必然有了主意,緊張地在裙邊拭著手心的冷汗,問道:「你叫他們全都撤了?難道只留我們幾十個人在這裡留守回雁關?」 想到這裡剛死的一兩萬人馬,想到在這樣的森羅地獄過夜,我的後背冒出陣陣冷汗,口中乾澀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也撤!」顏遠風喉中吞咽了一下,小心地在母親憔悴苦楚的面龐上撫了撫,道,「我們沒法子硬拼,待會兒城中老幼撤退時,我們換上平民服飾,夾在其中一起往外沖。」 事到如今,後路斷,前路截,只能碰碰運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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