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二四


  「你這樣下去,不但對夫人的病勢無益,便是對你自己也會有極大的傷害。大人,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白衣說著,手中已多了兩根金針,分別紮在顏遠風的兩側額際。

  顏遠風微微怔著,已緩緩倒了下來,疲倦地閉上了眼。

  我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匆忙趕上前去扶住他,問道:「白衣公子,你……你把他怎麼了?」

  白衣微笑著說:「他沒事,但最好休息一晚。若長期處於這種精神狀態,他會崩潰的。」

  沒錯,一直安靜守護著我們母女的顏遠風,如今給我的感覺就是快瘋了。

  但是,只要母親恢復過來,他也一定會恢復過來。

  「快看看我的母親,快看看我的母親,她……她應該沒事吧?」我丟開顏遠風,讓人扶了他下去休息,又急急地拉過白衣的手,牽到我母親床邊。

  白衣的身體似乎顫了顫,又將手掙了掙,沒有看向我母親,卻看向了我,瓷白的面龐泛起淡淡的紅暈。

  我猛地意識到,自己正如此緊地握著這少年的手掌,他的手微涼如玉,我的手熾熱黏膩,手掌相疊時,彼此溫度互相浸溶,幾乎能感覺得到他掌心細緻的紋路。

  仿佛觸電般,我縮回了手,臉上也熱了起來,只是訕訕道:「白……白衣,快瞧我母親。」

  白衣微微一笑,已恢復鎮定,將手搭上母親的脈,細細診聽。而母親鬧騰了一陣,已經再度昏迷,瘦弱的身體躺在雪白的毯子上,越發顯得形銷骨立。

  我許久聽不到他說話,緊張地問道:「怎麼樣?」

  白衣沒有說話,只叫襲玉將母親的衣衫松松地解了,拿出幾十根細如麥芒的金針,用艾草炙了,一一紮入母親胸前及面部要穴,出手迅捷,但輕撚針尾時卻又輕緩有致,到底是高手,出手果然不凡。

  不一會兒,母親便被紮得如同刺蝟一般,細細的金針在天光的照映下,光芒凜冽,燦如星子。

  白衣抹去額上細細的汗珠,側身又去開藥方,遞給襲玉道:「快去把藥抓來。」

  襲玉應了一聲,匆匆走出去找人去抓藥。

  我不敢再去抓他的手,只是站在他身邊,問道:「我母親很快就會恢復過來,是不是?」

  白衣怔了怔,低著頭看著我,柔聲道:「是,我會盡力。」

  「我不是讓你盡力,我是讓你無論如何也要把母親救回來!」我的聲音禁不住高了起來,幾乎接近了聲嘶力竭的吼叫,只是這許多日的煎熬,我的嗓子早已沙啞,聲線再也尖厲不起來。

  白衣搖了搖頭,輕輕地道:「她的病勢……的確很危重。我沒有十分的把握。」

  「不行!不行!」我抓住他的衣襟,惡狠狠地叫道,「如果你救不活她,我把你也殺了!」

  白衣望著我,神情有些黯然,卻不見怨怒,只是用如流光閃耀的黑眸憐惜而歉疚地望著我,直要望入人心一般。

  我神志略略清了一些,下意識地鬆開扯住他衣襟的手,脆弱地說:「對不起。」而自己的身體已支撐不住,慢慢地癱軟下來,幾乎要跪倒在地上。

  「不要這樣,我會盡力,會有希望的。」白衣的聲音更是柔軟,如春水般緩緩漾開,滲入心田。

  我勉強蹲在地上,疲倦地道:「你知道嗎?我很累。我不能再失去母親了。」

  一隻手輕輕地攏上我的肩,白皙的手指細長有力,溫暖的鼻息柔柔地撲在頸間。我微微仰頭,已看到白衣憐惜的面容,烏黑瞳人溫潤地凝視著我。

  我想我實在是乏了。我需要一個肩膀借我靠一靠,聽我訴說一番心頭的煩躁和不安。

  我想自己也的確寂寞了。母親病了,蕭采繹走了,夕姑姑丟了,顏遠風快瘋了。

  現在只有一個初次相識卻溫和待我的白衣。

  我將頭向後靠著,果然靠到了白衣的肩,很寬闊,很結實,也很年輕,卻足以支持我弱小的身體。

  白衣幾乎跪坐下來,如春風般的聲音說:「棲情……你也累了,該歇歇了。」

  累了,該歇歇了。

  這日子過得如同繃緊的弦,輕輕一扣,便要斷裂一般。

  我聽到自己嘆息般的一聲呻吟,已睡著了。

  睡在一個初相識的白衣少年懷中,如剛出世的嬰兒,無一點兒戒心,無一絲防備。

  是我疲倦得懶於再去防備,還是因這少年天生讓人信賴的溫和氣質?

  我已無心探究。

  再醒來時天已朦黃,我已躺在鋪了錦衾的地鋪之上,蓋了薄薄的軟被。

  初睜眼時,我的腦子有片刻的混沌,卻在看到母親的刹那清醒。

  我連滾帶爬地過去,捧住母親的面龐細瞧。依舊是臉色蒼白,但額上似沒有原先那般滾燙了。

  「母親!」我輕聲喚著,抓住她的手在我的臉上蹭著。

  「公主,白公子說,娘娘的情況已好了許多,再下一劑藥,如果明天能退燒就不會有危險了。」襲玉剛把一盆清水端來,為母親拭著面頰,敷著額。

  我怦怦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母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一睜開眼,似乎就失去了一切,乾坤完全混亂,天地徹底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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