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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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描雙鳳戲珠門簾時,我聽安亦辰苦澀地低低說道:「皇甫棲情,你是惡魔!」 惡魔?也許! 這年頭,想好好活下去的人,差不多都已是惡魔了。 門簾外,夕姑姑正筆直地站著,眼睛裡滿是淚水。 我怔了怔,忙笑道:「夕姑姑,你不放心,想讓他多休息幾天再走也成。」 夕姑姑低啞著嗓子道:「公主,我知道你向來主意大。只是……你覺得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能逃得出皇宮嗎?」 我轉著眼珠子,道:「夕姑姑,你一定沒聽說過吧?傳說安亦辰出世時,有星辰落入產房,應該是個星宿轉世,死不了的!」 轉眼見夕姑姑望著我,雖不說話辯駁,淚水卻流了下來,不由得吸了一口氣,道:「不然,就讓他再待兩天吧。」 「不必了。」安亦辰忽然也撩開簾子,沉靜地走出來,微笑道,「夕姑姑,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今晚就可以離開。」 夕姑姑握了他的手,哽咽道:「你的手這麼冷,哪裡就恢復了?你……你放心,公主只是隨口說說,不會趕你走,你只管好好養著。」 「夕姑姑!」安亦辰眸中已泛著瑩澈水光。他反握住夕姑姑瘦弱的手,柔聲道:「我知道夕姑姑待我好,亦辰這一世也不會忘了夕姑姑的恩德!」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轉身回了屋,盤膝坐在床上休養。因未曾好好梳洗,幾縷散發淩亂地垂下來,耷拉在臉上,更顯得他面容慘白消瘦,如果不是生得尚算好看,必定形如鬼魅了。 午膳時宇文昭來了,雖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還是強作歡顏陪母親和我說笑了好一會兒,方才離去。 臨走時,他自語般隨口說了一句:「近來不是很太平,無事還是不要出宮的好。」 我和母親相視愕然,而宇文昭已走遠了。 「他這話,還真奇怪!」我納悶道。 「他說不要出宮,那你就乖乖的不要出宮吧。」母親道,「聽說安世遠的次子安亦辰失蹤了,現在宇文氏和安氏一明一暗兩處勢力,差不多把京城都翻轉過來了。」 我的心裡跳了一下。 一處欲之死,一處欲之活。 我呢? 為眼前計,我想讓他活;為長遠計,我想讓他死。 我滿腦子都是那蒼白憔悴的少年,已經說不清是同情還是憎恨了。而這少年,此時只怕已對我又怕又恨了吧? 救他也無非是救了只中山狼! 不知不覺中,我已走到顏遠風的住處。 依舊是人在簷角,向天飲酒,滿面蕭索。黑色袍子被寒風刮得獵獵作響,衣帶飄飛著,如一片淩空亂舞的落葉。 記得顏遠風以前很愛穿素淡的衣裳,尤其小時候他在月夜折梨花的那一幕,隔了那麼多年,那種花、月、人溶作一體的出塵絕俗,讓我依舊印象深刻。從什麼時候起,他喜歡穿這樣深濃而不祥的黑衣? 「顏叔叔。」我走過去,喚他。 「公主,什麼事?」顏遠風躍了下來,總算目光還和原來一樣溫煦。 「幫我做一件事。」我說。 我請顏遠風做的事很有風險,但我相信顏遠風一定能做到。 我讓他設法找到安氏的人,暗中通知他們,今晚在皇宮等著救人。 救安亦辰。 回到臥房時,我的心裡已安寧許多。 安亦辰依然在床上調息,用武者特有的方式休養著。見我進來,他睜開眼,淡淡問:「公主現在就要在下走嗎?」 我笑了笑說:「我沒那麼壞。現在是白天,你能走到哪裡去?但不管夕姑姑怎麼說,今天晚上,你必須走。」 「在公主的心目中,亦辰的威脅真的就那麼大嗎?」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眸子幽幽沉沉,深深地凝視著我。 「威脅?」我笑著將貓扔了出去,不屑道,「你安氏雖然了得,可朝廷會怕你們?倒是你,該知道現在自己的命在誰手裡吧?」 「不是現在,而是未來。」安亦辰簡短地答,眉宇間一抹傲氣一掠而過,「公主怕我未來會對大燕王朝造成威脅,所以想現在除掉我。」 他竟然能猜得出! 他不但瞭解我,而且瞭解自己的實力! 他年紀輕輕,卻如此自信而可怕! 「如果你現在除掉我,一定會後悔。而如果你不除掉我,也一樣會後悔。公主,我知道你為難,所以才逼我走,逼我自己送死!」安亦辰繼續說著,語氣益發凜冽,「可是公主,你可曾想過,今晚,如果我死了便罷了,如果我不死,沖著公主昨日以及今日的逼迫,他日我也不會顧念公主的相救之恩,更不會對公主手下留情!」 「哈哈,你……你先活下去再說吧!」我冷笑,卻中氣不足。 他目前的力氣應該比我大吧?現在想弄死他,只怕不容易。我好生後悔昨天為何不早些動手,今日這少年就是一具再也無法淩厲瞪我的屍體了。 安亦辰唇角亦是笑容,冰冷。 我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幾乎可以感覺出兩對同樣隱著怒意的瞳人正擦出可怕的火花,惱恨交加。 除夕那晚初相見,雖然刀劍相對,倒也笑語晏晏。今日不過初四,各自而生的嫌隙之心,已經蓬勃成春草般瘋長的殺意了。 「大公子,你,你有事嗎?」外間忽然傳來夕姑姑焦急的話語。 「棲情公主呢?讓開!」是宇文弘?那樣的怒氣衝衝,不加掩飾。 「公主在休息呢。」夕姑姑匆匆地回答。 「讓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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