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倦尋芳 | 上頁 下頁 |
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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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琰並無意外之色,保持得體的禮儀,笑容可掬道:「陛下,我皇誠心與南朝結為友好邦鄰,既然公主無意入魏,那麼,由我國皇親入贅南朝也可以。」 我差點一口茶噴出來,瞪著他笑道:「你的意思是,拓跋軻他轉了性,不想當大魏皇帝,卻要來當大樑駙馬?」 阮琰恭聲道:「公主說笑了!我們大魏皇帝,自然不能到南朝為駙馬。但大魏的豫王殿下,願意捨棄皇太弟之位,入梁為安平公主駙馬。」 拓跋頊? 我愕然,心跳沒來由地淩亂起來。忽聽身畔宮女低聲驚呼:「公主小心!」 一垂頭,幾上的茶盞不知什麼時候被我帶翻了,剛添的茶水潑到了手指,瑩玉一般的潔白已經變作淡淡的緋紅。宮女們正驚慌地過來收拾,一邊要來為我擦拭,一邊已有人去尋藥。 我再不想流露半分失態,登時發作道:「這剛是誰泡的茶?說了要用隔年梅花上的雪水泡了才好,誰又用雨水泡的?這麼難喝,想毒死我麼?」 經了這麼多年的磨難和歷練,我早不是當日那個不解事的小丫頭,平時舉止甚是端莊穩重,待下人也是和氣,驟然這樣發怒,頓時將宮女們嚇壞了,撲啦啦跪了一地,不敢則聲。 蕭彥皺眉,抬手道:「公主的話,都聽見了?下回記清了!都下去罷!」 宮女們也不敢再上前查看我燙傷的手指,悄然收拾了茶盞,另去備茶了。 蕭彥瞥了我一眼,微一皺眉,隨即向著阮琰道:「哦,你的意思,你們豫王放棄了他的大魏江山,要做我南朝的駙馬?」 阮琰陪笑道:「正是此意。」 拓跋頊在搞什麼鬼? 如今他在北魏朝廷過得風生水起,將拓跋軻那等強勢的人物都逼得不得不禮讓三分,其地位絕對不比我這個有監國大權的安平公主差。 而北魏國土之遼闊,也不在南梁之下。以拓跋頊對江山和權勢的熱衷,他捨得棄了儲君之位,來做什麼南朝駙馬? 何況拓跋頊看似溫文清好,實則驕傲狷狂,哪裡會向自己的殺父仇人屈服,甚至認他為父皇? §懶畫眉,東風餘幾許 我勉強用方才被宮女們激怒的橫眉冷對掩飾住自己心中的慌亂,強迫自己儘快冷靜下來,冷淡笑道:「阮大人,我倒不知道,北魏的風俗和南方有這麼大的差別!旁人不清楚,難道阮大人不清楚麼?我曾是你們大魏皇帝欽封的墨妃,冊封的旨意說得明白,連他死了我都得隨葬入他的墳墓。不論生死,我都逃不了你們大魏妃子的好運氣呢,這會子怎麼眼睛都不眨地,就把我扔給他弟弟了?」 阮琰額上隱見細細的汗珠冒出,應答卻依舊從容:「公主若在魏,自然要遵守魏帝的旨意;但公主若在梁,魏帝的旨意自然無效。只怕公主一回到南朝,也不曾再將魏國的旨意放在心上吧?」 我提起桌上剛端來的茶盞,狠狠地摔到地上,在那四分五裂的破碎中喝道:「即便在魏國,本公主同樣沒把拓跋軻的所謂聖旨當過一回事!我落到他手中,會是被他欺淩的宮妃或奴婢;他落到我手中,同樣是由我處置的賤奴,讓他當男寵,他就得當男寵,讓他當太監,他也不得不當太監!至於拓跋頊,不過我是饒了一條狗命的階下囚而已,有什麼資格來做我的駙馬?北魏有兵馬如雲,南朝同樣有鐵騎無數!你給我滾回北魏去,告訴這對兄弟,叫他們在自己的地盤安份些,別指望再來算計我!」 聽了我對他們的國君這般辱駡,阮琰終於變色,連勉強的笑容也維持不住,僵硬著身體告退。 內侍送他出去時,蕭彥揮了揮手,竟叫殿內宮人盡數退出,只留下了我。 他的沉默注視下,我並不能克制自己的不安,絞著自己的袖子,又將手指撐著額。 臉上竄著燒,正燙得厲害;手指卻很涼,一直在顫抖著。我的掌心,更是層層滲著冷汗。 「阿墨……」 許久,蕭彥開口,「你當真喜歡那個阿頊?」 我立刻反駁:「父皇,我不喜歡他。三四年沒見,我連他的樣子都快忘了,又怎會喜歡他?這個人滿心裡只是他的江山,他的天下,我只悔當初沒殺了他,白白讓拓跋軻得了助力,如虎添翼。」 蕭彥盯著我,緩緩搖頭:「哦?你不是最恨拓跋軻的麼?可剛提起拓跋軻想娶你時,你似沒這麼惱怒。而一提拓跋頊……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我忽然便委屈,委屈得快要忍不住淚水。 「他是我唯一曾經喜歡過的男子,可惜……只是曾經而已。想到他還在想著怎麼利用我,比起拓跋軻來,我的確……更恨他!」 我想不到他突然派人提親的理由,但我確信,他和拓跋軻,必定另有陰謀。 或許,這只是他們再度發起雙方爭戰的理由之一。 蕭彥默然,只沉鬱地繼續凝視著我。 我忍了良久,終於沒掉淚,甚至離開時,還能整整衣裳,一臉鎮靜地若無其事離去。 只是,這夜我輾轉反側,竟是徹夜難眠。好容易迷蒙睡著,晨間醒來,枕間竟莫名的洇濕了一大片。 這事便這樣算了,阮琰回驛館後雖沒有立刻回魏國,但當日便派了使者回去,想來是稟報交涉情況。 因回絕了這樁莫名其妙的求親,蕭彥隨即便暗中調兵遣將,防備北魏有所異動。 隔了兩日,阮琰依舊沒有動身回魏的意思,我雖是有些忐忑,但再也不願意讓別人看出我的不自在,遂和以往一般來往于皇宮和公主府之間,不時到一些臣僚中走動走動。 這日大學士宋梓長孫滿月,我在那堆金積玉的錦繡繁華鄉中一直呆到了華燈初上,陪著宋家少夫人欣賞著小傢伙的睡姿,閒話了半天,這才在大隊扈從的保護下離去。 宋家著實是受寵若驚,將我的車駕遠遠送出大門,這喜笑顏開地回府。 我乍離了那笙鼓暄囂之地,坐到同樣珠圍翠繞的鸞車中,卻覺連周圍的空氣涼寂起來,不覺撐了額,在馬車微微的搖晃中,抱了抱肩,低低地歎著氣。 小惜、小落一直隨侍身側,此時見了,忙道:「公主,冷麼?」 小惜已取了件薄棉披風為我攏上,微笑道:「人多的地方,總會熱鬧些,就感覺暖和了。其實咱們這車廂裡也不冷,公主……是不是有些不開心?」 我懶洋洋地舒展了下手腳,笑道:「能有什麼不開心的?左不過是……人少,所以覺得有點冷了。」 小落便從一旁圍護著的茶壺中倒茶給我喝,笑道:「公主喝著茶,我們陪著說說話,難道還會覺得人少了?」 車上總有些微微地晃悠,小惜也上去幫著忙。茶壺蓋子揭開,壺嘴和茶盞輕輕磕碰,伴小落、小惜的笑語,車廂裡的確顯出幾分熱鬧,不覺得那樣滿懷荒涼了。 這時,我忽然聽到了別的聲音。 很輕,很鈍,如老鼠吱吱咬著木板,卻尖銳得多。我甚至感覺得出腳下微微的震動。 抬頭看倒茶的小落她們,卻是恍如未覺,正收拾著將茶端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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