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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可你的一生,不該這樣。」

  蕭寶溶眼底迷離著一層薄霧,悵惘般望著窗櫺透過的淺淺的光線。

  我苦笑道:「我的一生不該這樣,難道三哥的一生就該這樣?三哥,這是命。你逃不了,我也逃不了。我現在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我還能主宰自己的生活,我還能讓三哥過得稍稍舒適一點。我們還能怎樣呢?」

  「三哥已經毀了,這輩子怎樣,並不重要。」蕭寶溶悠然地說著自己的境遇,仿若在說著午飯時不小心跌落了一隻細瓷碗般不經意,「可你,你有更多的選擇。你會覺得髒,無非是因為和你一起的男子不是你喜歡的人而已。你自己想像一下,如果那個男子,是你喜歡的拓跋頊,你還會覺得噁心嗎?」

  仿佛被人將心臟捏在手裡狠狠揉搓著,我驀地屏住呼吸,聲音尖厲起來:「我不要想!我和他早已橋歸橋,路歸路,再見就是不死不散的仇敵,我為什麼還要去想他?」

  蕭寶溶的胳膊一僵,卻將我擁得更緊了些,許久,才心疼地說道:「好,好,三哥不提他,不提他……那麼,你就想著,那男子是你別的親近的人,還會覺得噁心麼?」

  他頓了頓,好一會兒,才垂下眸,柔和地望著我,輕聲道:「比如,如果是三哥,你會覺得髒麼?」

  呼吸瞬間停頓,甚至好半響都回不過神來。

  三哥?

  我沒想過。

  但蕭寶溶絕對是不髒的。

  他從來都潔淨得不像塵世中人。即便初降大樑時,他給扔到那樣骯髒簡陋的地方,折磨得奄奄一息,依然會有骨子裡透出來的清雅潔淨緩緩散出,讓我心疼不已。

  我好一會兒才能訥訥道:「我也想不出。你是我三哥啊!」

  話猶未了,蕭寶溶忽然低下頭,目光幽深,卻有什麼即將滿溢。

  我仰頭望他,正是不解的時候,那冰雪樣潔白的面龐靠近,唇邊輕輕一涼,已被兩瓣薄唇籠住,柔柔地輕銜著,溫溫潤潤的觸感頃刻讓我身軀顫動。

  蕭寶溶……我確定他今天絕對沒有喝酒。

  除了越來越濃冽的杜蘅清香,和杜蘅清香中融合的溫雅墨香,我聞不到半點酒氣。

  他的眼睛半睜著,瞳仁深處的溫柔憐惜再熟稔不過。見我望向他,那溫柔中又添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我慌亂地掙著,張口想喚他時,他的手臂收緊,溫暖的舌尖已經探入,深深淺淺,以我完全不懂得的韻律和技巧溫柔舒緩地遊動,而莫名的愉悅和酥麻,便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由著他唇舌的帶領,在口腔中迅速激蕩著,一直發散到腦部,心口,乃至後來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我無法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這種能帶來強烈愉悅的親吻,在我和阿頊幾次親吻時也曾領略過。

  但阿頊絕對沒有這般溫柔細緻,舒緩悠長到讓我整個人都癱軟下來,又似要飄浮起來,只知被動地承受著那種強烈的愉悅。

  並且,不願意停止。

  開始我還注意到他的眼瞼已經閉上,濃濃的長睫投在面頰,柔軟彎曲的弧度配著冰雪一樣的面龐,是沉醉到極至、也讓人不由為之沉醉的溫柔如水。

  後來,我什麼也看不到了,只知下意識地環緊他的腰,由著他引領著我,以他蕭寶溶特有的優雅和蘊藉,進入那仿若浮在半空的美妙幻境中,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再不願醒來。

  許久,許久,我聽到了幽幽細細的喘息和呻吟傳出,蘊了極分明的欲望渴求,仿若當日我自己服了媚藥躺在拓跋軻身下後,嬌媚地發出卑賤的渴盼訊號。

  我驀地雙手一緊,已抓著細滑的絲質衣料。一睜眼,蕭寶溶的唇正緩緩離開我,一雙眼睛滿蘊醉了般的霧氣,蒸蒸騰騰,縈繞不休。

  而我本欲推開他的手,此時正牢牢地扣著他的腰,周身顫抖著整個人偎在他懷中。這姿勢,恨不得要將自己融到他身體上一般。

  顫動著麻木的嘴唇,我正不知說什麼時,蕭寶溶闔一闔眼,再睜開,除了像盈了層水氣般格外瑩亮,已看不出溺於情欲的不可自拔。

  含一抹溫柔的輕笑,他居然伸出食指來,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低低在我耳邊道:「不害臊的丫頭!」

  可他這般說著時,卻又將我抱到了懷中,緊緊地擁住。

  隔著單薄的衣衫,我分不清胸前不規則震動的,是我的心跳,還是他的心跳。

  又似乎隔了好久,我那乾涸的喉嗓間,才發出被羞窘逼細了的聲線:「三……三哥!」

  蕭寶溶低低應了一聲,緩緩放開我,為我拂了拂額前散落的發,輕輕笑了笑,立起身,慢慢走到窗口,推開雕著纏枝蓮花的窗扇。

  我渾渾噩噩站起身,呆呆地望著蕭寶溶清淺如水的身影,許久才很傻地又喚了聲:「三哥!」

  蕭寶溶扶著窗櫺,垂下頭,仿若又是很輕地笑了笑,幾縷柔軟的黑髮在風前蕩漾著。

  「阿墨,回去吧!」他一如既往地溫和說道,「我會和你父皇說明,你是……在魏宮時受了委屈,不願和男子親近。」

  我無意識地揉著紅腫的唇,居然也只是順從地應一聲,腦中卻依舊渾沌地反應不過來,他到底在說著什麼,仿佛只是本能地認為,他說的話,我答應下來是天經地義的。

  他聽見我應了,眸光閃亮地轉頭望我一眼,彎了彎唇,微微的笑容看來黯然而慘澹。

  但他對著我,竟似哽住了般不曾發出聲音。重又別過臉,扭向窗外時,他才很輕很輕地說道:「其實……我也不願阿墨嫁給他人。」

  知道自己的身世這麼久,我從沒有這麼一刻,是如此清醒地意識到,他真的不是我親哥哥。

  他早已清楚自己不是我親生哥哥,卻還是幾次三番護著我,甚至淪落為階下囚,不得不靠昔日他護著的小女孩扶持才能勉強存活。

  付出這等高昂的代價,原來並不僅僅只因為我是他養大的妹妹。

  我畢竟不再是十五六歲不解事的小丫頭了。他在纏綿間的真情流露和刻意取悅,我再不可能視若無睹。

  我再不曉得我是為之感激還是感動。我只想著我該為他這麼久的沉默付出表達些什麼。

  慢慢走到他身後,我環過他的腰,輕輕擁住,將面頰貼到他的背上。大顆的淚珠,便不由自主地滴落,打濕了他天青色的衣衫,潤成雨水漬過的山林蒼鬱之色,一團團洇染開來。

  蕭寶溶默默握住我交叉在他腹前的雙手,指尖微涼,掌心溫熱。

  淚眼朦朧間,我望向窗外。

  荼蘼如雪,散淡而落,如一枕香夢沉酣,欲醒不能。

  渾然不知,春意盡,芳菲老,一年韶華又去。

  「去吧,去吧!」蕭寶溶輕柔的聲音,低婉如歌,「不用記掛我。我很好。」

  後來,蕭寶溶曾經求見過蕭彥,應是回復蕭彥關於我的情況。但蕭彥並不完全相信,安平公主挑選駙馬的鬧劇,又持續了將近一個夏天。

  那些候選駙馬們與我相見的方式似乎開始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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