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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沒錯,一切只是我的計謀。

  我就賭,賭拓跋軻對受不了自己的弟弟將被生殉于簡陵,一定會派人冒險來救。

  果然,我賭贏了。

  我的棋局,並沒有白白布下。

  我要魏國最精英的高手,和在刑部大牢那些奸細一樣,葬身異國,讓這裡成為他們最後的墳場。

  只要想到拓跋軻會為此憤怒,卻不得不壓抑著憤怒,繼續在廣陵與梁軍對峙,我就開懷得很。

  正想著拓跋軻心底可能受的煎熬時,眼睛再在下面混亂的人群中掃過,忽然屏住了呼吸,猛地站起身來,向前踏出兩步,差點從望樓滾下。

  身後的韋卓急急將我扶住,急道:「公主,小心腳下!」

  我顧不得退到安全處,便厲聲道:「不用管我!立刻給我下去,全給我下去殺敵!死活不論,全都拿下,不許走了一個!」

  韋卓還在愕然猶豫時,我指向那個站在囚籠旁的高大人影,吼道:「快去!魏國皇帝拓跋軻親自趕來自投羅網,如果你們都抓不到,全都給我回家抱老婆生小孩去!」

  韋卓大驚,急急後退著,招呼一聲,只留下十名可靠侍衛和幾名貼身宮人在望樓上守護著我,便匆匆帶著護衛我的數十名公主府侍衛沖了下去。

  我望著他們的背影,又加了一句:「派人即刻通知尉遲大將軍,帶大軍過來將相山團團圍住,確保萬無一失!」

  韋卓清楚事關重大,領命後即刻令人前去報信。

  我心中砰砰亂跳,雙眼一霎不霎地觀注著前方的混亂戰場。

  望樓建得甚是隱蔽,我不必擔心他們能發現我,只扶緊身側兒臂粗的蒼梧枝丫,用力之大,將那樹皮都給摳下了一塊,露出濕潤的淡青。

  和拓跋軻行同夫妻過了這麼久,我不會看錯。

  在周圍衝殺聲起時,幾乎所有的黑衣人都曾驚慌地往十倍於己的敵人張望,只除了那個最靠近囚車的高大男子。

  他的身形筆直,峻挺如山,明明和他人一般的衣著,明明只是站著不曾動彈,便輕易地散出了令人心悸的可怕氣息。

  在這樣混亂的形勢下,他的威凜氣勢,竟生生地壓迫得周圍三三尺之內,無一名南人敢靠近。

  慌不擇路逃生的人群,都在無意識間繞過了他。

  在其他黑衣人騷動著,或退向山外,或預備沖向敵人時,獨他向著地上那被鮮血染透的人頭踏出了兩步。

  頓挫而有力的姿態,在這樣的情形下,居然不曾改變分毫,終於讓我又驚又喜地斷定,我這計謀,竟引來了魏帝拓跋軻。

  我做夢也沒想到,那個看似無情無義的拓跋軻,對自己的這個弟弟竟有如此深的情份,丟開了廣陵一觸即發的雙方對峙,親身帶人潛入了南朝救弟。

  或者,那兩軍的緊張對峙,根本就是為了迷惑南朝,不讓我們看出魏帝已經離開了營地,並深入了步步殺機的南朝腹地?

  但這對於我來說,無異于天賜良機。

  若這次不能擒住他或殺了他,下次再找這樣的機會,怕比登天還難。

  韋卓已沖到山腳下,高亢興奮的聲音直沖雲霄,連我這裡隔得遠遠的,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安平公主有命,賊寇中有魏帝藏於其中,務將擒下,死活不論!生擒者賞黃金五千兩!斬殺者賞黃金三千兩!」

  我並未說過重賞金銀的話,但韋卓跟我日子也久了,自然明白我的心思。

  能將拓跋軻除去,別說三五千兩黃金,就是三五萬兩黃金,我也捨得出。

  我一直等待著有一天能用他的鮮血來清洗我的恥辱。

  韋卓的話,才似讓那個過於緘墨木訥的帝王醒悟過來。

  他轉頭看了看迅速退到自己身周的隨從,緩緩舉起寶劍,揚過一道如流水奔泄而來的劍光,依舊是不急不緩卻異常尖銳的聲調:「突圍!」

  可山腳處已集合了大量的人馬,除了突然沖出的禁衛軍堵住他們退路,還有著那些護送靈柩的出殯宮人、侍衛,因著大量援兵的到來,都怕事後追究責任,已住了腳,在禁衛軍保護下,觀察著戰況的進展。

  以拓跋軻手上不超過一百人的兵力,絕對無法突破禁衛軍和原先護送靈柩的宮人侍衛的聯手追堵。他能往哪裡突圍?

  正猜疑時,他的下面一個行動也將我驚動了。

  他居然帶了人,徑往山上沖去。

  往山上的路上並沒有設置多少禁衛軍,甚至沖上來追殺拓跋軻的人馬也不曾想過他會往山上逃。因此,拓跋軻所帶之人憑藉自己的高超身手,居然順利突破了防線,一路向山上飛奔。

  我手裡攥著汗水,狠狠一擊敲在老柏的枝幹之上,引得幾片將落未落的黃葉再也掙扎不住,慘澹地在秋風中飄舞。

  閉眸納悶地想了半晌,我忽然明白過來。

  當日我就是在那處半山腰的小山村被劫去北魏,足證山上有魏國的眼線!

  當時山下同樣應該佈滿蕭寶溶和蕭彥的兵馬,我卻不曾遇到任何阻礙,便被帶出了相山。

  那麼,相山附近,最可能是那處小山村附近,必定有密道或我們所不知道的小路,直通山外!

  我絕不能讓他逃走!

  在隨從的驚叫聲中,我連滾帶爬沖下望樓,甚至腳下一軟,在堅硬的石地上摔了一跤,也沒覺出疼痛來,飛快地往山腰處攔截而去。

  小惜急急拉我,「公主,小心,說不準附近還有北人!」

  我低頭瞧自己一身便於山野間行走的裝束,冷笑道:「這一次,輪著我抓他了,怎會讓他們抓著我?快隨我來!」

  沿了坷坎的山路,我鉚足了勁,指揮著手下剩餘的十名侍衛直往前沖去,務要將拓跋軻攔住。

  只要擋得片刻,山上大批官兵沖上前來,立時能將拓跋軻來個甕中捉鼈!

  我們去得還算及時,剛從山腳下沖出包圍圈的拓跋軻帶了剩餘的六七十名高手,剛到跑到了半山腰。

  他們身後不遠,韋卓、韋開、唐寂等人正帶了混合了禁衛軍和公主府侍衛的千余人馬,緊緊銜追。

  但拓跋軻所帶的,全是百裡挑一的高手,行動極是迅速,眼看便會將距離拉開。

  我隨身的十名侍衛都是蕭彥和各處推薦來的,同樣不是弱手,並不因為自己人少就畏縮,毫不猶豫從山腰間飛奔過去,將他們去路硬生生攔下。

  當先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蔚藍色的眸子微微一收縮,輕輕吐字:「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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