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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我哪裡睡得著,急急披衣跟了蕭寶溶出去時,已有京城過來的斥侯在等候,一見蕭寶溶,便撲通跪倒,呈上一封書信,慘然道:「惠王爺,大事不好!臨海公蕭彥於五日前發動兵變,佔據皇宮,矯旨宣西陽、永州、始安、蒼南諸軍將領入宮議事,扣押諸將,以武力控制京畿六鎮,並於兩日前逼迫皇上發下禪位詔書,百官略有異議者,均被斬殺或下獄。如今……大齊權柄,盡入蕭彥這賊子手中!」

  蕭寶溶身體晃了一晃,臉色已是煞白。

  我忙扶住時,他已回過神來,勉強微笑一下,接過那封書信,極快地撕開封口,不過片刻便掃視完畢,便將信箋看完,輕輕拍在案上,無力地坐倒在椅上,低低地歎了口氣。

  我忙將信箋搶過,匆匆看時,卻是吏部尚書晏奕帆的密信,除了斥侯所說的那些,還提到了永興帝重病垂危,蕭彥正預備擒拿蕭寶溶,逼迫蕭寶溶以大齊皇族名義認可其至尊地位。為了防止蕭寶溶投奔異地的幾處士族勢力,從這裡到京師,各處要道均已封閉。

  也就是說,我們要麼撤往江北面對拓跋軻,要麼前往寧都自投羅網。

  蕭彥挾天子以令諸侯,目前已掌握了大部京師兵馬,百官之中,不服之人雖眾,迫於永興帝的諭旨,不敢明著與蕭彥為敵。連晏奕帆等惠王一系的親信,都不得不暫時屈從于蕭彥,觀望著當前局勢。

  形勢其實已經很明朗,蕭寶溶先機已失,處處被動,一旦投回京師,要麼被囚被殺,要麼降了蕭彥。

  蕭彥並沒有派伏兵掩襲,看來就是想蕭寶溶以親王之尊率百官屈服於他的腳下。

  惠王蕭寶溶一降,原來信服他的百官自然不得不死心塌地順應大勢,識時務地以蕭彥為新的主上了。

  可我實在不敢想,以惠王的威望和曾經對蕭彥構成的威脅,降了後會過上怎樣的日子!

  「三哥,我們……我們逃罷!」我握了蕭寶溶的手,喑啞了嗓子向他道,「林訶若不是還有五千兵馬在江北麼?我們以此為依託,打開蕭彥封鎖的通路,到南方另立門戶,號召天下英傑勤王伐賊,應該不是難事吧?」

  蕭寶溶揮手令從人退下,苦笑著問我:「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們與蕭彥對峙於江南,縱然他有雄兵十余萬,到底不是齊皇室的嫡系。三哥你深受百官和子民愛戴,振臂一揮,必定從者如雲,未必便輸了他。」

  「再然後呢?」蕭寶溶居然繼續追問。

  §角聲嫋,休問定何如

  我遲疑道:「再然後,要麼久久分割對峙,要麼拼個你死我活,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吧?」

  「盡人事而聽天命?」蕭寶溶苦笑,「阿墨,我告訴你,不管有怎樣的天命,一旦我們真的盡了所謂的人事,唯一的後果,只能鷸蚌相持,漁人得利。」

  我悟了過來,已是心生恐懼,「鷸蚌相持,漁人得利?三哥是說,我們和蕭彥鬥得你死我活,會給北魏可趁之機?」

  蕭寶溶閉上眼,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低低道:「蕭彥奪位,到目前為止,除了些忠直官員,尚算是和平,沒有牽累普通百姓。一旦我橫下心和他大動刀槍,頭一個遭殃的,便是江南百姓。不管最終誰輸誰贏,以惡鬥後的剩餘力量,必定再也無力與北魏抗爭,北人鐵蹄之下,最終還是江南百姓遭殃。」

  江南百姓?

  我竟從沒想過那麼深遠。

  我只想著蕭寶溶那傾倒天下的絕世風骨,「三哥,你……你不可以降蕭彥。」

  蕭寶溶秀挺的眉挑了一挑,沒有說話。

  我走上前,為他按壓著太陽穴,低聲道:「惠王聲名,天下無雙。你以皇弟之尊,降了齊國叛臣,豈不損了你的名聲?原來愈是才德遠揚,日後便愈是……總之,不可以降。」

  蕭寶溶沉沉一笑,卻苦意彌漫,「阿墨,聲名掃地與生靈塗炭,你選哪個?」

  我的眼睛忽然濕潤,從後面抱住蕭寶溶的脖子,喉中幹疼得厲害,卻沒能哭出聲來。

  其實我很想說,生靈塗炭,與你何干?

  你不過想保全你自己而已,哪裡錯了?

  可我從側面看著他端正恬和的眉宇,秀逸出塵的面容,居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三哥做的,一定是對的。」

  我乾澀著嗓子,努力想擠出點懂事的笑容來,卻發現實在有點難。

  在拓跋軻身邊時,我堆起笑容裝起無辜來,早已輕車熟路,信手拈來。可在蕭寶溶面前,我的哭或笑,半分都作不了偽,一無掩飾地寫在臉上。

  「阿墨,我想帶你回寧都。」

  他喑啞地說著,握住了我的手。

  「好,三哥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我低低一笑,並不感覺害怕。

  真得嫁給那個蕭彥麼?

  那就嫁吧,至少蕭寶溶還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看得到他清逸的笑容,聽得到他溫和的聲音。

  此處驛館離甯都尚有一段路程,並看不出南齊即將易主時的風雨飄搖。蕭寶溶寫了好幾封信,叫人喬裝了秘密送給幾處擁有兵馬的士族將領,又休息了半日,至午後方才啟程繼續前往寧都。

  正預備登車時,那邊韋開遣人來報,說拓跋頊堅持要見惠王蕭寶溶。

  曾經和我有過那麼深的糾纏,如果說他要見我,倒還說得過去;可他與惠王……他們之間,應該沒什麼好說的吧?

  本已起身的蕭寶溶又坐回椅上,沉聲道:「傳!」

  我坐在他的身側,不安地將快涼了的茶水捧在手心時,蕭寶溶已微一皺眉,伸手將自己的茶盞遞過來,「喝我的罷,還熱著。」

  我才和蕭寶溶互換了茶盞時,但聞鐐銬聲響,拓跋頊被兩名侍從押著,走到了廳前,冷冷看著我們,居然泛著一絲怒意。

  蕭寶溶也沒指望過這人會向他行禮,素袖拂過椅靠,優雅矜持地將手搭於案上,淡淡道:「殿下找我?」

  拓跋頊走到近前,單刀直入問道:「你們打算去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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