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倦尋芳 | 上頁 下頁 |
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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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曾經為之流幹淚水的那人,連露一面都捨不得。 不過,我也不會再為這人落一滴淚了。 望一眼南方的天空,我默默走回臥房,只覺腹中迅速如烈火般焚燒起來,漸漸尖銳成不可抑止的絞痛。 踉蹌再走兩步,到底無力走到床邊,便抓了床前的幃幔,呻吟著軟下身軀。 「娘娘,娘娘……」 連翹大哭著,和幾名侍女趕上前來扶我。 我喘著氣,低聲道:「拿剪子來。」 連翹不解,但已迅速從一旁取來剪子,問道:「娘娘,你要做什麼?」 我低聲道:「幫我剪下一縷發。」 連翹應了,忙抓了我垂在前襟的小辮,絞下了一縷。 我正要吩咐她有機會將我的頭發送回南方去,外面的哭聲忽然淩亂,伴著含糊不清的叩拜聲。 然後,半開的房門被踹開,一個修長熟悉的人影奔了過來。 清好如女子的面龐,形狀如桃瓣的眼睛,幽黑飄一點墨藍的瞳仁,一臉令我慪得慌的震驚。 竟是拓跋頊! 他果然好算計,在我服了毒酒後出現,既可見我最後一面成全了當日的舊情,免了他自己未來的遺憾,又可不必因我和拓跋軻爭執,保全了他們的手足之情和他的儲君之位。 「阿墨!」 他猛地沖了過來,一把將我自宮人的懷中奪過,抱入他自己的臂腕間,慘然望著我,驚顫地喚我的名字,臉色也雪白雪白的,一種被抽去魂魄般沒有神采的雪白。 他到底還是喜歡我的,忍著到我快死時才出現,大約也不好受吧? 心中恨毒之極,我把掌中預備交到連翹手中的斷發,用很柔軟的姿勢,交到了拓跋頊手裡。 拓跋頊淚水已盈在睫間,望著手中的發,只是一聲聲地喚我:「阿墨!阿墨!你撐著點,不會有事,不會!」 我笑了笑,努力像當日竹林定情時那般嬌俏稚拙,輕輕地說道:「我沒辦法把我自己留給你了,給你我的發罷,就當是我的魂魄伴在你身側了……」 又是一陣斷腸催命的絞痛,我忍耐不住胃部的抽搐,猛地一張嘴,一口黑血噴出,染上雪白的前襟,慢慢洇開,成了大團妖嬈絕豔的黑牡丹。 「阿墨!」 他真有這麼傷心麼? 這聲音聽起來,倒也摧肝裂膽。 我抬起臉,眼前已模糊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努力伸出自己的雙手,摸索著捧住他的面頰,顫著嗓音道:「如果有下輩子,我要你做我唯一的男人,你……你也只許有我一個女人……好不好?好不好……」 我自己已經看不見的熱流又從口鼻間湧出,手中的力氣頓時失去。 神智淪陷前,我聽到拓跋頊被抽去心肺般地慘叫:「阿墨……」 這時候,他都不肯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果然對我好深厚的感情! 無妨,我早對這個少年絕望,只想用盡我最後的力量,再挑撥一次他們君臣兄弟看似堅不可摧的手足之情。 一屋子的人聽到了我對皇太弟的深情告白,拓跋軻那樣要強的男人,將始終不得不面對自己的愛妃到死都只愛自己弟弟的現實。 而我的死,也將成為拓跋頊心頭的刺,有事沒事就會紮他一下,提醒著他,是他的兄長搶走了他的愛人,並活活逼死了她。 無力閉上眼時,有水珠緩緩自眼角滴落。 不是因為愛和留戀,而是因為恨,對這對兄弟刻骨噬心的恨! 拓跋軻! 拓跋頊! 我恨你們,至死不休! §拓跋頊番外:浮槎恨相逢之絕救 拓跋頊戀戀放開蕭寶墨的手,轉身向拓跋軻跪下,低沉道:「臣有罪,臣失德,臣願接受任何懲處。阿墨無辜,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 不敢再敘兄弟情誼,只以君臣大禮行下,請罪之後,便是苦苦叩首相求。 拓跋軻眉目不動,仿若根本沒看到拓跋頊的苦苦求懇,瞥一眼身畔猶豫不覺的內侍,沉聲道:「朕的話,沒聽到麼?」 內侍哪敢再等?急急奔過去,果然取了張草席鋪在地上,欲拉蕭寶墨下榻,裹入席中。 拓跋頊迅速站起身,一拳擊到內侍的手上,嘶啞地叫道:「她還沒死!皇上,她還沒死!」 內侍惶恐,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察看著拓跋軻的神情。 拓跋軻輕描淡寫:「將她埋了,很快就死了。如果你真要她,一個月後,朕把她挖出來給你。到時,你就會發現,腐爛之後,她同樣是一副白骨,滿身蛆蟲,和任何女人沒什麼分別。」 拓跋頊唇邊顫得厲害,到底不敢辯駁,只將手腕翼護著蕭寶墨,不肯退讓。 拓跋軻吩咐:「拉開皇太弟,動手罷。」 拓跋軻隨身帶的內侍,身手自然不錯,見他發了話,也不敢猶疑,兩人沖過去拉拓跋頊,又有兩人分別拎過蕭寶墨頭和腳,只在拓跋頊甩開拉自己內侍的一瞬間,便將蕭寶墨身體抱起,放到草席之上,迅速裹緊,拿了絲繩去扣。 「你們住手!」 拓跋頊短促的呼喊一聲,驀地拔劍,毫不猶豫地出手,閃電般的亮光,蛇信般吐出,但聞連聲慘叫,攔住他的兩名內侍立時被刺倒在地,呻吟不絕,顯然受傷不輕。 而他已跳過床榻,迅速刺向正扣草席的兩名內侍。 淚,已乾涸於面頰;而手中的劍,已不再容情。 所有的退讓,所有的隱忍,所有的故作心狠,無非盼著眼前女子好端端活下去,漸漸過上幸福的生活。 哪怕,執手偕老的,並不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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