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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他的手臂如此用力地抱住我,以致我們的身體已經緊緊貼作一處,同樣濕涼的身體,漸漸感覺出對方血肉中傳遞出的細細溫暖。

  我望著這個眉眼俱是痛楚的少年,被動地承受著他的熱情,心底浮浮沉沉,只在問著,他還是當年我的阿頊麼?他還是那個心地純淨如水的阿頊麼?

  明明,他該是與我為敵的北魏儲君,用我換了他大好江山的儲君,我卻依然能把他成我的阿頊,開始試探著回應他的親吻,並將雙手環住了他的腰。

  他顯然感覺出來了,更緊地束住我的腰,閉著眸只是深深吻我,並不嫌我已不是乾淨女子,連喘息都帶了痛楚絕望的低低嗚咽。

  終於,連舌尖也溫熱,甚至是熾熱。他依舊不肯放我,把我擁得肋骨陣陣疼痛。

  我再不知該不該對眼前的男子多一分當初對於阿頊的信任,迷茫地將眼睛轉來轉去,沒有焦點地飄游在竹林和天空之間。

  眼睛餘光,我竟瞥到了一角黑緞,在不遠處的一叢翠竹前飄過。

  傍晚的陽光尚算明亮,蹙金的雲龍反射到眼睛中,刺得我差點驚叫起來。

  定睛看向那個方向,分明看到那個健碩高大的熟悉男子,正略低了頭,一步,兩步,極有力的前行姿勢,卻落腳極輕,一晃便消失了。

  我嗓子口頓時乾涸,即便剛才灌下那許多生冷的河水,也不能紓解半分。

  那人……是拓跋軻?他來多久了?

  我身體的僵硬顯然喚醒了沉迷中的拓跋頊,他醒悟般猛地放開我,迅速向後退了兩步,略一閉眼睛,轉頭望向一邊幽暗的溪水,眼神已經恢復了慣常的從容冷淡。

  「我送你出竹林吧,回去趕快把濕衣衫換了,喝點祛寒湯。」

  他並沒有扶我,只在我伸手可觸的距離間引著路,「你不見了這一個時辰,宮裡都快找翻過來了。」

  經了方才這一場,我直覺地認定,他對我,至少要比拓跋軻對我溫和得多;只要我不危及到他的江山,大約他還是願意在需要時幫幫我的。比如,他肯放過蕭寶溶,就是我做夢也不曾想過的事。

  我正忐忑著要不要把剛才拓跋軻來過的消息告訴他時,只聽他道:「皇兄也很擔心你。剛我才到前殿和皇兄說事情,一聽你丟了,皇兄臉色都變了,立刻就趕過來了,估計這會兒,也在附近找你。」

  我頓了頓腳步,「你似乎急著把我送回皇上那裡?」

  拓跋頊側著頭望我一眼,迅速又轉過了頭去,低低道:「阿墨,乖乖做皇兄的妃子,他會對你好的。」

  讓我乖乖做拓跋軻的妃子?那他剛才以行動表明的貪戀和癡迷,又算是什麼?

  我克制住自己狂笑的衝動,決定繼續保持沉默,並下定決心,從此後對他也向對拓跋軻一樣恭敬有禮,溫順安靜。

  喜不喜歡他是另一說,如果能令他保持著對我的這份不深不淺的愛意,在必要時不輕不重地幫點忙,也是不錯的。

  §一場空,悠悠江南夢

  他放走蕭寶溶,一方面是怕我恨他,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因為他自覺負我太多,深懷歉疚,才用這種方式來略加彌補?

  於是,快到林邊時,我輕聲喚他:「阿頊!」

  拓跋頊頓下腳步,默默望我。

  我微微笑了一下,眼中含了淚,輕輕道:「我從沒後悔過相山和你相遇。」

  他神情一黯,埋頭繼續走著,並不回答。

  我繼續道:「如果有下輩子,我要你做我唯一的男人。」

  他的腳下忽然一絆,險些栽倒在地。

  扶著竹杆站穩後,他並沒有回應我,只是低沉道:「墨妃,到大路了。」

  眼前一亮時,果然出了竹林,抱著肩在薄涼的晚風下瑟瑟發抖時,已聽得不遠處的一處回廊下,傳來幾聲驚叫,便見輕羅、連翹飛一般向我奔來。

  接著,其他在回廊下候著的宮人也紛紛過來,其中便有好幾名宮妃。

  錦妃率先問道:「殿下,墨妃這又是怎麼了?」

  拓跋頊也不看我,淡淡笑道:「錦妃姐姐,墨妃淘氣鑽竹林裡迷路了,失足掉到了水裡。可巧我正往那個方向找,救了她一條小命。」

  話音才落,便聽曼妃笑道:「這可真巧了,怎麼墨妃每次都在皇太弟面前落水啊?……咦,墨妃,你怎不快披上外衣?瞧你這副模樣,不曉得的人,只怕還以為你故意地……」

  她抿唇又笑,那輕視不屑的模樣,分明在嘲笑我故意掉水中讓拓跋頊救,好在他跟前露出一身玲瓏身段了。

  「你閉嘴!」拓跋頊揚聲冷喝,「留些口德,沒人把你當啞巴!」

  大約拓跋頊很少喝斥臣下,曼妃神情一悸,低下頭頓時不敢則聲。

  錦妃顯然和拓跋頊感情不錯,此時也不幫曼妃,指責道:「曼妃妹妹,說話知些輕重!皇太弟的清譽,你也敢沾辱?」

  曼妃不敢辯解,只低聲道:「不敢,宮中上下誰不知皇太弟性情端方,德才兼備?」

  言下之意,還是我*賤下作,企圖勾引皇太弟了。

  拓跋頊的宮人已取來一件外袍,讓他先披著以防著涼。

  他悄然瞥我一眼,並沒有將外袍推讓給我,只向輕羅等喝道:「還不送墨妃回去休息換衣?」

  自己披了外袍,帶了從人,大踏步揚長而去,再不曾回頭看我一眼。

  人前果然端方,輕佻的果然是我。

  懶得理會那些宮妃,穿了連翹尋過來的披風,我扶著輕羅的手,匆匆回瓊芳閣。

  路上,問及拓跋軻時,輕羅正在納悶:「說來奇怪呢,皇上原來找你找得很急,親身帶人在四處搜尋,可剛才不知從哪裡轉了出來,急匆匆就往重華殿方向去了。」

  明明很冷,我的掌心卻冒著汗水,低聲道:「他和皇太弟,剛都在找我麼?」

  「是啊!皇太弟才從城外回來,和皇上在一起,一聽說娘娘不見了,兩人都趕過來,尋半天了。皇上還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看那模樣,若是娘娘找不回來,我們都別想活著了!」

  輕羅抱怨道,「娘娘,你這究竟是到哪裡去了啊?我看皇太弟是從石山北面下去尋你的,那裡……你下得去麼?」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失神問道:「只他從石山北面下去尋我了麼?」

  「嗯,我們從石山兩面蹬道分開尋找,四下裡都找遍了,後來擴大到整個行宮都快翻轉過來,誰知娘娘會跑到那麼偏僻的地方啊?也虧得皇太弟,他轉悠了一會兒,忽然問奴婢,『石山那裡,是不是種有杜蘅?』奴婢正奇怪他是什麼意思,他便轉頭又沖回了石山,一路從北面攀著藤蔓下去了。然後他就在下面發現了娘娘之前戴的那朵薔薇,向我招手,問我是不是你的,然後扔了薔薇,急急就沿溪邊找下去了。」

  「然後呢?皇上有沒有下去找?」

  「皇上……皇上也奇怪呢,他找了一會兒,也跑了上來,沒問娘娘,卻問我,皇太弟哪去了,我就指著下面,說皇太弟可能到下面找娘娘去了。皇上往石山下細瞧了一下,失聲叫了聲,『那裡長的草,是杜蘅麼?』奴婢也不認得是不是杜蘅,就回說,『不知道,應該是吧,皇太弟剛才也在問這裡有沒有種杜蘅。』皇上聽說,臉色便很不好,然後不顧侍從的諫阻,也下去了,並且不許其他人跟著。再後來,他就比你們先從竹林出來,逕自回重華殿了,一句話沒多說。」

  杜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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