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倦尋芳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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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滿心疑惑,匆匆綰了髻,也不及簪花飾鈿,匆匆披了一襲妃紅印暗花出風毛的斗篷,大踏步趕了出去。 院外早有吳管事帶了數十名侍從候著,一見我出來,便慌忙迎上前來,急急道:「公主莫慌,山腰處有近千精兵,那些小小的山賊,絕不能沖到這裡來。」 「真是山賊嗎?」 我冷笑著說完,才發覺有個男子口音,正和我異口同聲地說出此話。 一抬頭,端木歡顏已在隨從扶持下走了過來,唇角一抹淡愁的笑意,走到我跟前,才低低歎道:「公主,儘快另作打算。」 我努力平抑著自己的心跳,到底問出了口,「先生也認為,來的人不會是山賊?」 端木歡顏側耳聽了片刻,沉聲道:「殺伐聲越來越近,怕相山守軍已支持不住了。這攻上來的兵馬聽上去都個個勇猛,像是身經百戰,可不是山賊啊!」 他雖不曾明說,我已是心知肚明。 江南一帶久已安泰,包括暗中聽命于惠王麾下的江陽、蒼南、永州、西陽等各路勤王之兵,都談不上身經百戰;唯獨閔邊不安,蕭彥的征西軍,久與閔國對峙,其作戰之勇猛,絕對比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守兵強上百倍。 他還真是瘋了,不好明著來搶,居然讓手下扮作山賊來劫人。只要我落到他手中,即便是蕭寶溶,想再將我救回,也不容易了。 「快!」我急急地吩咐,「不是說,還有小道可通別的山峰嗎?咱們趕快離開這裡要緊。」 我一邊令人去備肩輿,一邊又要叫人去上清寺接母親出來。 「不用,」端木歡顏阻止道,「來人之意不在上清寺眾尼,帶上真人,只怕反而連累了她。」 我一想,也對,先皇妃嬪大多已老醜,即便是母親也已剃去萬縷青絲,一身灰布素袍,縱然再高雅秀美,也無法與年輕妍麗的二八少女相比了,不如我先逃了,敵人只顧追我,還可免上清寺之災。 那邊肩輿過來時,端木歡顏走到我近前,低聲道:「公主不必急於離開相山,最要緊的是藏好自己,等待天明。必要時可令人將追兵引開,趁著黑夜保全自己。」 相山鬧出這麼大動靜,想來不到天明,惠王便會聽聞,遣來大軍相救。蕭彥如果不想現在就和蕭寶溶翻臉的話,這假扮的山賊便見不得光,天明必定退兵。 我快速盤算著端木歡顏的話,點頭應了,忙跳上肩輿。通往山下官道的山路已血流成河,我在眾侍從的簇擁下迅速從簡陵後側一條崎嶇山道往另一座山峰逃去,只盼能趁了夜色掩護擺脫追擊,從另一座山峰找到下山之路。 但這些「山賊」的行動之快,遠遠出乎我們的意料。 明明山腰間還在廝殺著,已有上百人突破重圍,呼喝著沖上了山,又沿著山道如猛虎般撲了下來,立時與保護我的侍從打了起來。 我坐在肩輿上,緊握著輿靠,在輿夫東倒西歪的蹌踉行走中,只聽得慘叫連連,回頭看去,月光下刀劍的光影凜冽而冰冷,折射的光線不時帶起陰沉的緋紅,血腥之氣伴著呼嘯的寒風陣陣撲來,令我頭暈目眩。 正顛得腸胃翻湧時,小落和小惜急急從後趕來,氣喘吁吁道:「公主,端木先生說敵人兇猛,我們的侍衛恐怕抵不住,令我們一人穿上公主斗篷,一人伴公主從山腰處逃開。」 我也知道我那幾十個侍衛在關鍵時候從來起不了作用的,又是焦急,又是無奈,忙著將斗篷解下時,雙手未曾扶輿,已在一顛之中跌落下來。 小惜忙扶起我,叫道:「公主小心!」 小落已飛快地跳到肩輿上,將斗篷披上身,低低喝令輿夫,「快走!」 我也不顧摔得多處疼痛,牽了小惜,慌不擇路地往山腰的密林間亂鑽。 偶然回頭,分明見到小落所乘肩輿在前,端木歡顏所乘肩輿在後,飛快地往前行去,隨即是我那些膿包侍衛,被殺得且戰且退,已是所剩無幾,不知是在保護我,還是在跟隨前方的肩輿逃命。 可恨,可恨這些侍衛,竟沒有一個有阿頊那樣的身手。 若有阿頊在…… 若有他在,只怕僅憑他一人,便可帶我逃入山中,擺脫敵兵追擊了。 那堅強有力如同鋼鐵所鑄的臂腕,那劍光灼灼以一敵十的本領…… 我註定是沒法忘懷他了。最危難的時候,我依然盼望著他的出現,最好能如天神一般降臨,將我抱在懷中,守護著我,從此刀劍風雨再不能傷我分毫。 可他到底不是我的天神。他早已杳然無蹤,成為一個再也抓不住的破碎的夢。 我眼睛又有些澀,卻已不敢去揉,只是和小惜緊緊牽著手,一路抓住可能抓住的任何林木藤蘿,在山坡上前行。 相山的山勢並不十分險峻,坡度也不是太陡峭,但山石濕滑,一不小心便是一跤摔下,要仗著另一個人的力量才能重新立起,甚至有幾次,兩人一起滑倒,直往下墜去,直接被樹木擋了,方才再坐起身來,繼續連走帶爬地向前行著。 好在尚有星月,我憑著端木歡顏教我的簡單星相知識,看著北斗星,往與方才離開的那條山路相反的方向,一路前行,一心只禱告著天色快快亮起來。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天邊還是未見曙光,而我已是疲憊不堪,渾身疼痛不已,料想小惜雖是侍女,可還不如我從小活躍好動,舞刀弄劍的,應該不比我好多少,因此找到一處稍平坦的地方,打算坐下休息片刻,待天明再找出路離開。 可剛坐下身來,我便聽到了小惜的驚叫:「狼!狼!」 我們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竟多了一對綠瑩瑩的眼睛。 早聽說了相山有狼出沒,可別院和上清寺周圍防衛的甚嚴,我只是偶爾聽到孤狼遠遠的號叫聲,幾時這麼近距離地和這種可怕動物接觸過? 我甚至看到了那只狼興奮地吐著舌頭噴氣的聲音,那可怕的舌尖隱隱有晶瑩的口水垂下…… 我下意識地和小惜一樣驚恐尖叫著,拉了她慌不擇路地逃竄著。端木歡顏教我的東西雖不少,卻還不曾教我怎樣應付一匹想吃我的狼! 被頭狼追著,我再也覺不出什麼疲累疼痛,只顧逃命要緊,雙腿雖嚇得發軟,可跌打滾爬間,我們行走的速度已快了許多。 也不知是不是我們連續不斷的驚叫嚇著了那匹狼,那雙可怕的綠眼睛只是不遠不近地如墳墓間的磷火般跟著我們,不曾離去,卻也不曾攻擊我們。 終於挨到天亮,我們忽然聽到了一聲朦朧的雞鳴,從偏西北不遠處的地方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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