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倦尋芳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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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是你啊?」我有些失望,轉而又用手指彈了下自己的額,笑道,「對了,是我讓你住進來的!你穿著我哥哥的衣裳還挺合身呢!」 阿頊低頭瞧了一瞧,坦然道:「我的衣裳髒了,看到櫃子裡衣物不少,就隨手拿了一件穿了。你若不喜歡,待會兒我換下便是。」 我忙搖頭道:「不用換,旁人穿過的衣服,我三哥不會再穿的。」 阿頊的臉色微微一沉,鼻中還不屑地哼了一聲,迅速又轉過頭去,繼續蘸墨揮毫。 我猛地意識到這話實在有些傷人自尊心,他並不知我三哥蕭寶溶貴為禦弟,別說旁人穿過的衣服他不會穿,即便是我偶爾淘氣穿過的他的衣裳,他也不會再穿。這個少年雖然又傻又驕傲,可在被我那樣惡整一番後,依然肯拼了命將我救出險境,絕對算是個大好人了。 我湊過頭看鋪於桌上的宣紙,準備誇他幾句,哄他高興,但一眼瞥過去,我卻驚叫起來:「啊,是你畫的?」 我雖不會吟詩作畫,但蕭寶溶卻是本朝最有名的才子,琴棋書畫俱精,耳濡目染之下,對字畫的好歹還是有點兒鑒賞力的。 宣紙上翰墨淋漓,尚未幹透,數枝葳蕤生光的西府海棠,映于柳煙迷蒙前,花瓣舒展蓬勃,妖嬈而尊貴。極嫵媚的花枝,泛起了武者縱橫塞外草原般的豪情逸致,比起蕭寶溶清逸灑脫的畫風,更多了幾分大氣昂揚。宣紙邊緣,阿頊下筆如游龍,正專注寫著兩行字,「綠凝曉雲苒苒,紅酣晴霧冥冥……」 字尚未寫完,被我驚叫一聲,阿頊手一抖,最後一筆卻歪了。 他歎口氣,擱筆道:「大小姐,你想批評,待我畫完行不?」 我提起那畫兒,欣賞著笑道:「畫得很好啊,豔麗而不流俗,尊貴而不矯情,果然像是大俠的畫,嗯,不只大俠的氣概,也有大將軍的氣概,甚至是帝王……」 咦,把這傻少年和帝王聯想起來,我一定是被吃人的魚兒嚇傻了。不過,能畫出這樣畫兒的人,應該不傻不蠢吧? 我看看畫兒,又仔細打量阿頊。 也許是因為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見面他表現得太過粗野,此時一身新衣的阿頊像是變了個人。他容貌俊秀,雖稚氣了些,可舉手投足端雅溫文,實在不像那個強悍得把我的侍衛們打得滿地找牙的武夫。 阿頊被我打量得臉龐又微微地紅了,倒沒注意到我在說些什麼,伸手來拿他的畫,「這畫畫壞了,給我撕了重畫吧!」 我忙將畫藏到身後,笑道:「這畫好得很,我喜歡。你要撕,重畫一幅撕去,這幅我要了!」 我轉身遞給侍女,吩咐道:「立刻拿山下去,讓人裱起來,掛我房裡!」 阿頊急急來奪,道:「快還我,真的不好看,你真要,我再畫一幅給你!」 我一把搡住他,讓侍女飛快跑開了,嘿嘿笑道:「我偏要這幅了,你能怎麼著?」 他胸前衣襟被我扯住,悶哼一聲,臉上的紅暈頓時褪去,手掌往胸前掩去。 一定是碰著他傷口了。 我忙松了手,扶他到一旁榻上坐下,吐了吐舌頭,道:「不是很痛吧?」 阿頊瞪著我,不知是氣惱還是好笑,恨恨地說道:「我長這麼大,就沒吃過這樣的苦!」 「我也是。」我一臉無辜。 「我長這麼大,就沒被這麼欺負過!」 「我也是。」 「我長這麼大,從沒人敢這樣打我!」 「我也是。」 「大小姐,我沒欺負你!我沒打你!」 「我也沒欺負你!我也沒打你!」 欺負他、打他的全是侍衛,我一赤手空拳的弱女子,能欺負著他嗎?我故意天真無邪地眨巴著眼睛,依舊笑嘻嘻的,一臉無辜。 蕭寶溶常被我氣得吃不下飯,然後一轉眼就會被我這套裝無辜的手段逗得哭笑不得,很快又歡歡喜喜地將我摟在懷裡哄著。這一次,我用到這位差點兒被我整死的救命恩人身上,卻不知有沒有效。 果然,阿頊與我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笑了,唇角彎出極好看的弧度來,白淨的面頰上現出一對深深的酒窩。他抱住自己的頭,苦笑著叫駡道:「南人的女兒家,不該都是溫溫柔柔和畫裡的人兒一般嗎?你是南齊哪家的貴戚,怎麼這般刁蠻?」 南齊注重禮儀,我所見到的書香世家女子的確大多和母親一般婉約貞靜,連初晴也只是性情爽朗豪放些,絕無如我這般出門在外還如此放肆任性的。 不過,萬萬不能讓文墨公主的刁蠻名聲傳出去,到時又被三哥囉唆教訓。 「我……」我坐到他跟前,轉著眼珠,「我是敬王府的初晴郡主,我姑姑看破紅塵,在這裡出家,所以我沒事會過來玩玩。」 「哦?」阿頊微微皺眉,側臉盯向窗外,話語中隱有譏誚,「敬王府!初晴郡主!果然來頭不小呢!」 我怕被他識破,心虛地岔開話題,「你呢?口口聲聲南人南齊的,難道你是北人?北魏的?」 如果是齊人,一定會自稱大齊。 「沒有,不是……」阿頊連連擺手,大約自覺反應大了些,低頭略一沉吟,才道,「先父是北人,不過,我母親是南方人,在戰亂中失散好久了。我到南方來遊玩,也是希望能打探到母親的下落。」 「哦!有沒有什麼線索?」我自告奮勇道,「你告訴我,我讓人幫你找。」 「不用了……」阿頊眼睛瞟了我一下,神色有點兒奇異,「你是南齊的郡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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