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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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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頊紅了臉,瞪我一眼,卻已被嗆得無力辯駁。火把淡淡的光芒投在他的臉上,尷尬羞窘中,有著孩子氣的不滿和純稚,讓我忘了這少年可能只比我大兩三歲,一時只覺他年紀還小,很是可憐,實在不該再和他計較。 我側頭望一望旁邊流過的溪水,這山間的水應該還澄淨,就將飯缽遞給侍女,道:「去給他舀些清水來。」 侍女應了,把火把架在石縫間,接了飯缽去水邊。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向阿頊說:「先喝點兒水,好些了就跟我回去,到我別院裡去吃些熱飯菜吧。哼,這次就饒了你……」 狠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只聽撲通一聲,接著是侍女的慘叫聲。 我轉頭看時,只見侍女鵝黃色的衣裙正迅速往水下沉。我大驚,忙沖過去,跳入水中,抓撈我的侍女。 「小心!」身後傳來阿頊喑啞的驚呼。 我還沒弄清怎麼回事,腿部忽然一痛,手還沒來得及抓到侍女,自己的身體便猛地往溪水深處墜去。 什麼東西?這水裡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咬緊我往水底拖? 在慌亂的掙扎中,我的身體迅速沉入水中,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阿頊持了我扔在地上的短劍,疾沖過來。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水下頂了頂我的腰,分明是個活物。我張嘴時,冰冷的水立刻湧入我的口鼻,嗆得我差點兒暈過去。 剛嘲笑了別人吃飯嗆著,一會兒工夫便輪著自己了,果然是報應,只是這報應來得也太快了。 我正昏沉掙扎間,又有什麼東西纏住了我的胳膊,隔了水尚能覺出那隱隱的溫熱。周圍水紋激蕩,剛才頂我的活物忽然不見了,腳下也是一松。 這時,纏住我胳膊的那處溫熱猛地將我一推,我已被送出水面,尚在撲騰時,阿頊的頭從旁邊鑽出,急促道:「快,遊岸邊去!」 可沒等他說完,我的頭又沒入水中,咕咚咕咚吞進了幾口水。 阿頊已撲過來,一把將我抓住提出水面,自己也發出一聲呻吟,估計水裡的東西咬他了。我驚慌地叫起來:「快來人,我……我不會水……」 阿頊聞言,不再將我推開,他左臂一彎,已將我腰肢緊緊摟住,右手持了短劍,迅速往水下刺去。 我從未曆過這樣的險境,閉著眼驚慌地緊緊抱住他,只覺他的肌膚繃得極緊,不時劇烈震動著,周圍水聲嘩啦啦一片,我偶爾睜開眼時,還能見到一種似魚非魚滿身疙瘩的怪物在水中起伏,而我自己的身體也被阿頊在激烈的搏鬥中帶得上下起伏著,我已嚇得感覺不出自己是在水中還是水上,連泡在水中的冰冷都已感覺不到,只是渾身止不住地戰慄著…… 我嗆咳著睜開眼時,阿頊緊緊環著我的腰,兩人一起倒在滿是青苔的石板地上。我驚悸地要坐起時,阿頊才半睜開眼,小心翼翼鬆開了手,同樣是掩飾不住的後怕和驚慌。 兩名侍衛已經趕了過來,正在水邊用刀砍斫著什麼,隨後飛快地撤上岸來,驚嚇得臉色發白。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才覺腿部疼得鑽心,一邊擦著疼出的眼淚,一邊用變調的嗓音問:「那些……是什麼東西?我那侍女呢?」 侍衛面面相覷,答不上來。 阿頊勉強坐起,粗沉地喘息著,道:「大概……是鱷魚吧?這種東西……只吃肉食,當然也吃……人……」 我身體一晃,結結實實地坐倒在地上,訥訥道:「這個地方……怎麼會養著吃人的東西?」 阿頊抬眼,惱怒地望我,「你問我?」 我啞然,好久才能答:「呃……似乎你在這裡待的時間最長吧?」 阿頊很是無語地盯著我,再也不問我什麼了。 我的侍女最終沒能找回來,而我和阿頊是被侍衛抬回去的。 我的腿上被咬出了對稱的兩排牙印,阿頊更是渾身是傷,他受了這幾日折騰,肌膚多有損傷,一入水,那群鱷魚的主要攻擊目標便換成了他。如果不是我兩名侍衛及時過來接應,只怕我們二人要一起葬身魚腹了。 吩咐了大夫同樣也去給阿頊好好診治,我便一頭倒到床上,整個人被抽掉筋骨般無力,整晚都似睡非睡,不時從夢中慘叫著驚醒。 原來我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膽大,我怕疼,怕水,還怕那種不知從哪裡來的吃人的魚。 第二日,我有些發燒,同時鼻塞聲重,怕是著涼了。侍女告訴我,阿頊傷勢雖重了些,不過全是外傷,已經無大礙,靜養幾日便行了。 怕母親知道了擔心,我遂讓人告訴母親,說今日一位宮妃生日,邀請了我,蕭寶溶趕早兒派人將我接回城了,未來得及告辭,請她不用記掛。然後依然在別院中靜養,不敢驚動上清寺和惠王府的人。 我住在別院中險些出事,眾侍僕自然也不敢向母親或蕭寶溶透露半分,都怕惠王一怒,誰也受不起那責罰,因此更加殷勤小心地侍奉著,只盼我早日康復。 在阿頊手底下吃過虧的諸侍衛也沒再為難他。若不是他救了我,他們這些負責護衛我的人,一準兒要被蕭寶溶拉去為我殉葬。 這日精神好些,我便披了件淡綠的衫子去瞧阿頊。尚未完全康復,我走路還有些一瘸一拐,但想到我差點兒和那個侍女一樣被一群魚吃到肚子裡,便也不覺得怎麼疼痛了。 畢竟我還能快快活活地站在庭院中,看這春意盎然,韶華明媚,雖然腿上多了幾個牙印,照樣還是萬人欽羨的大齊小公主。 阿頊被安排在東面一處向陽的房間中,那屋子是蕭寶溶偶爾陪我上山時住的,但他似乎不太喜歡這裡,極少在這裡留宿,我感激阿頊救我一命,便讓他住這裡了。 柳絮漫漫,繚亂翻飛於花影間,撲到門前掛著的水晶珠簾上,又被輕風拂起,飄飄蕩蕩往階下一排杜鵑花飛去。 侍女撩開水晶簾,我踏入房中,迎面是一大排的黃梨木大書架子,上面摞著滿滿的書,其餘臥具家什,絲幔繡幃,陳設也是無一不精緻。 預備給我這個大才子哥哥住的地方,自然典雅豪華,考究至極,不知這個笨笨的鄉下少年住在這裡,會不會覺得不自在? 我正猜度中,眼睛餘光掠過窗前,只見一人長身玉立站於窗前,正揮毫而書。他的衣袂翩然,為清淡的湖藍絲緞所制,下擺繡了一枝遒勁的白梅,分明是蕭寶溶的衣衫。 「三哥!」我歡喜地喚了一聲,急忙奔過去,這時那人回過頭來,一抹墨藍的黑眼睛中滿是驚訝,栗色的長髮在晨間的陽光下,一絲一絲閃耀著淡金的光芒。 竟是阿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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