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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這些日子長樂公主正在查長公主的案子,又體諒阿原近來身體不適還得忙於婚事,很少過來找她。

  再則,她日日與謝岩在一處查案,多了個阿原未必不方便,故而阿原也避著嫌,輕易不肯去擾她。

  收到阿原的書信,長樂公主很快出宮來探。

  二人約在一間綢緞莊見面,可以順便瞧瞧有沒有新鮮花樣的綢緞。

  阿原是預備成親;長樂公主也暗惻惻地想著,既然男人快定下來了,她當然也可以先預備著。——雖說各自家中都是大富大貴,必會安排豐厚妝奩,但自己尋些時新中意的自然更佳。

  何況,是跟心上人一起去看嫁妝,這愉悅更是難以言說,如沸騰的水般熱烈得快要滿溢出來。

  長樂公主甚至往阿原身邊打量了幾眼,確定她只帶了笨笨的小鹿和笨笨的小壞,奇道:「怎麼沒見慕北湮?」

  阿原笑道:「說回去瞧瞧新房收拾得怎樣了,要擺幾樣我喜歡的陳設進去。」

  她看向謝岩,「謝公子近來看著還算悠閒,早知道我偷個懶兒,讓北湮直接找你說事兒,也省得公主這大熱天的得跑出來這一趟。」

  謝岩苦笑道:「也不悠閒。上回謀害長公主那個侍僕受不住刑死在獄中,好容易找到的線索又斷了,皇上催問過好幾次了!」

  阿原問:「是死在大理寺監牢裡?」

  謝岩道:「嗯,皇上雖然安排了我和公主此案,但尚未正式移交刑部,所以關押在大理寺中。」

  阿原道:「哦,那他想不死都難呀!」

  謝岩、長樂聽她這話蹊蹺,忙要追問時,綢緞莊內又來了客人,只得閉嘴不提,於是後面連看綢緞花色都難免心不在焉了。

  進來的女客人是個年紀極輕的黃衫女孩兒,雖綰了已婚婦人的髮髻,清新秀麗,但眉眼間稚氣猶存,頂多不過十五六歲。

  她帶了個婆子在身邊,正跟那婆子議論綢緞好壞,偶爾卻會用眼睛余光瞄向阿原等人。看她們挑的布料也是最好最昂貴的,想來也是出自富貴之家。

  長樂公主已留意到,嘀咕道:「那是誰家的女眷?看著好生面熟。」

  謝岩定睛看了兩眼,吸了口氣,說道:「我想起來了……」

  他正待說時,阿原已瞧見那黃衫女孩兒悄然遞來的一個眼神,忙將手中一塊面料塞過去,說道:「謝公子快看這花紋,九曲十八彎,看著混亂無緒,倒也別致。」

  謝岩怔了怔,說道:「是。公主,這花紋好看,你和阿原小姐都裁些回去做衣裳罷!」

  長樂公主一雙妙目從二人面龐轉過,便有些抑鬱。

  雖然這二人見面後一直保持著距離,可分明都知道了些她所不知道的小秘密……

  看來想將謝岩收歸己有,尚須她鍥而不捨,奮力拼博,努力爭取呀……

  ***

  選畢綢緞,阿原令小鹿抱上馬車先送回原府,立於鋪子門口高聲道:「回去跟夫人說,許久不曾出來,我們要去綢緞鋪子東面的太白樓喝酒。聽聞那邊樓上開闊,正可以欣賞欣賞窗外的好景致。」

  小鹿應了,只抬頭看了看天色,納悶地想著,這午膳剛過不久,晚膳早著呢,這會兒喝什麼酒?

  但小姐和長樂公主好些日子沒見,喝點小酒似乎也沒什麼……

  三人隨即徑去太白樓,將樓上整個兒包了。阿原吩咐道:「我們同行的還有個十五六歲的黃衫女孩兒,稍後就來。其他人一個不許放上來。」

  這時遠未到晚飯時間,本就無甚客人,見三人出手闊綽,掌櫃自然歡迎之極。

  沒等酒上來,長樂公主便問:「那女孩兒到底是什麼人?我看著眼熟,但怎麼也想不起來。」

  阿原低笑道:「你忘了?當初靳大德那個伶俐的女兒。」

  長樂公主恍然大悟,「對,對!咦,也不能怪我認不出,這通身的氣派,不像喪父毀家的模樣呀!」

  阿原道:「沒事,橫豎謝公子一直伴在你身邊,只要謝公子認得出就行了!」

  長樂公主頓時掃去滿懷陰霾,笑道:「嗯,我眼力差,查案的確少不了阿岩在身邊。看來以後出門就得讓阿岩陪著才行,指不定路上遇著個嫌疑人也認不出呢?」

  謝岩面龐微紅,倒也不曾辯駁,只咳了一聲,問道:「阿原,你特地喚公主出來,是不是有急事?」

  阿原點頭,將跟蹤薑探、夜探喬府前後之事盡數說了,然後攤一攤手,說道:「先前誘我們去找長公主的那位韓勍心腹小校已『畏罪自殺』,止戈又死在獄裡,咱們又沒那能耐沖進去揪出郢王,——便是揪出來,也不能憑我一面之辭便讓郢王定罪,於是這案子……其實已不必查了,對不對?」

  長樂公主的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剛送來的烏梅湯再也喝不下去了,只嘀咕道:「姑姑也糊塗,怎會信了這麼一個隨從?止戈止戈,拼起來不就是個『武』字麼,哪還會有她想要的太平?」

  謝岩眸光依然清湛,靜靜掃過長樂公主,說道:「殺害長公主的顯然是高手,以止戈的能耐根本做不到,所以即便他認罪我們還在繼續追查。我們也認定那位小校背後有人指使,北湮又是因疑心到韓勍時被人設計,韓勍便很可疑。但韓勍與賀王或長公主並無矛盾,且對皇上忠心耿耿,他並沒有參與謀害賀王或長公主的理由。」

  阿原冷笑,「若似忠實奸,才是最可怕的!他秘會薑探,隨後薑探同她父親秘會郢王,又該作何解釋?」

  忠奸並不寫在臉上,大奸若忠之人,心計才是最可怕的。

  謝岩沉吟之際,長樂公主已道:「可韓勍與郢王的矛盾並不假,韓勍不可能替郢王辦事。先前征戰時有所爭執我並未親見,但他們兩人幾次在皇上跟前互相告狀,恰好我都在跟前。其實北湮疑心韓勍有參與此事,無非是因為靳家也出現過花生殼。但你們別忘了,靳家奴婢遇害好些天后我們才查過去,誰也說不好那花生殼是什麼人什麼時候留下的。姜探這女人看著跟白蓮花似的嬌滴滴,卻慣會裝神弄鬼。秘會韓勍、秘會郢王算得什麼?我敢肯定,她還秘會過朱繪飛,秘會過左言希,指不定還有其他男人!」

  她忽看向了謝岩。

  謝岩怔了怔,忙道:「我並不認識她。」

  §第四卷 蟠龍劫 第08章

  長樂公主道:「可我聽聞當日查朱蝕案,薑探被審時裝病裝死,是謝欽差抱了她去阿原臥室的,而且是謝欽差讓慕北湮去找左言希前來救人……如果來的不是她相好的左言希,她豈會有裝死的機會?咦,無怪你對她格外青眼,這朵嬌滴滴的白蓮花,對付男人的手段和原清離如出一轍呀!」

  謝岩撐住了額,只覺渾身長嘴也說不清,苦惱道:「當日一心救人,何曾想過這麼多?便是請左言希,也是因為一向交好,曉得他在沁河,且醫術高明……」

  他的手指頓了頓,抬眼道:「但由此也見得,薑探心思細膩,料事如神。她竟已料到,必會有人救她,且以她的病情,必會請來左言希。」

  長樂公主還待不依不饒,阿原忙岔開話頭:「於是,謝公子和公主都認為韓勍並未和郢王聯手?」

  謝岩知趣地趕緊接話,「嗯,公主方才分析得極有道理,極有道理。薑探行蹤詭異,不能因她去秘會韓勍,就說韓勍在幫郢王,就像不能因為她秘會左言希或朱繼飛,就認定左言希或朱繼飛是郢王的人。她不過是郢王手下謀士的女兒而已!」

  阿原定睛看向窗外,忽笑道:「你們說的對,絕不能因為誰跟郢王的人接觸,便認為他是郢王的人。即便跟郢王本人接觸,也不能認為他就是郢王的人……」

  長樂公主聽她說得古怪,忙也看向窗外時,正見先前那黃衫女孩兒立于一輛朱纓翠蓋的華麗馬車旁,跟隨行的婆子說些什麼。

  片刻後,那馬車緩緩駛開,那黃衫女孩則轉到旁邊的胭脂鋪逛了片刻,才不緊不慢向這個方向走來。

  而長樂公主等人的目光,依然凝注於那輛馬車,以及馬車後方挑出的一塊垂著杏黃纓絡的朱漆木牌。

  上面赫然是個「郢」字。

  字體大小和花紋佈局,與他們在說書人那裡找到的那塊郢王府權杖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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