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兩世歡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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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啐」了一口,鄙視地掃過這對主僕,大步走出門去,「啪」地甩上門,差點沒把門框震落。 恰小鹿見雨大了,打著傘過來接她,見她怒意勃發走出,忙問道:「怎麼啦?」 阿原深深地呼吸著外面沁涼濕潤的空氣,片刻才向小鹿笑了笑,「沒什麼,遇到個老賤人!不對,兩個賤人!」 「啊?」 小鹿已看出小姐動了心思,卻不曉得如今的小姐還能不能一氣將這典史大人拿下,故而不曾跟來守門。如今見阿原摔門而出,目光由不得往屋裡探了探,悄聲問道:「有情敵?」 阿原記起自己對景知晚那若有若無的好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低喝道:「沒有!景知晚也是個賤人!大賤人!以後你若看到我再對他動心思,你直接甩我三個大嘴巴子!」 小鹿張了張嘴,小聲道:「可我不敢呀……」 而阿原也不要傘,轉身沖入雨幕。 小鹿忙叫道:「喂,公子等等我……小心著涼呀!」 *** 風雨聲頗大,二人後面的低聲交談被沖得有些模糊,聽不清晰。但至少前面阿原斥駡賤人的話,已一字不落地聽入屋內主僕耳內。 知夏姑姑已氣紅了臉,寬大外袍一拂,已露出暗藏在腰間的短劍。她伸手拍上劍柄,竟與阿原素日按劍的動作並無二致。 正待持劍奔出時,景知晚忽喚道:「姑姑。」 聲音不高,卻似有一道無形氣勢,生生止住了知夏姑姑的步伐。 知夏姑姑終於放下握劍的手,卻是壓抑不住的怒氣,走過去說道:「阿辭,她做什麼,她說什麼,你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吧?這才是她的本性!本性!」 景知晚步下榻來,一步一步,有些吃力地走到窗前,聽得窗外雨聲瀝瀝,主婢二人已走得遠了,方淡淡道:「是的,這才是她的本性。她不再唯唯諾諾,看見姑姑如老鼠見了貓。」 知夏姑姑吸了口氣,「你怪我?怪我待她嚴厲?她這樣的本性,不嚴厲些還得了!」 景知晚卻似不曾聽到她的話,只低低喟歎:「其實我從未試圖仔細去瞭解,她究竟是怎樣的本性。」 知夏姑姑道:「她的本性,我卻早就看透了!她就是跟她媽一樣的狐媚性子,只是不敢明著顯露出來,背地裡迷惑你寵她寵了十幾年!只恨我當年不該一時心軟,留下這禍害,害苦了你!」 她話語間的淩厲漸漸散去,看向景知晚的雙足,喉嗓間已微有哽咽。 景知晚的雙踝亦在陣陣抽痛。 從此年年月月,他都將逃不過陰雨天帶來的舊創折磨。 他終於輕聲道:「姑姑,或許她是禍害。但留下她的,是我。十八年前是我,十八年後,也是我。」 知夏姑姑道:「你說過,留她一命,讓她再世為人,只為讓她生不如死。當年你口硬心軟,結果害慘自己,差點送命;只希望這一回你可以說到做到,別最後反讓自己生不如死!」 景知晚看著被大雨裹脅得不見天日的夜幕,眼底恍惚有少女清亮明媚的笑容閃過,然後是雙足被人挑斷筋脈後飛濺的血跡飛濺,模糊了那張不知何時刻入骨髓的笑顏…… §第一卷 靈鶴髓 第107章 又見夜雨亂紅塵(3) 難以忍受的痛意彌漫,卻不僅僅因為受傷的雙足。他的衣袖無力垂落,呼吸裡帶了刺般割痛肺腑,指尖卻越發用力地握住窗櫺,以維持面容上清淺淡然地一抹笑,「姑姑,多慮了!」 知夏姑姑站在他身後定定地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垂下頭來,嘆息道:「阿辭,我也盼……我只是多慮。」 從當年他阻攔她殺掉那個小禍害時,她便一直勸自己,不必多慮。 可惜,最終他還是逃不脫那最可怕的命運。 一世聰明,一世清傲,卻養虎為患,被反噬得差點屍骨無存。 *** 這夜阿原睡得很不安寧。 從入睡開始,便有人影幢幢的,帶著逼人的寒意,不時卷到跟前。 依然看不清夢中人的模樣,只是比先前更多了幾分驚悸和恐慌。 忽一抬首,便見有女子半邊臉罩著銀色面罩,一身白衣如大雪般紛揚卷來。 她驚恐退避時,雪涼的衣片拂過臉龐,然後是一柄雪涼的短劍掠向她脖頸…… 「姑姑——」 阿原驚叫之際,人已猛然坐起,渾身冷汗涔涔。 小鹿迷迷噔噔坐起,立時意識到阿原又在做惡夢,忙跳下床榻,奔過去問道:「小姐,又夢到什麼?」 阿原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雖然夢境真實得可怕,但她的頭顱還在,頸上並無傷疤,真的只是夢而已。 她重重地倒回床上,擦著額上的汗咕噥道:「嗯,又是夢……這一回,夢到有臉的了……可惜只有半邊!」 「啊?」 「也許這一次不一樣吧?那個什麼知夏姑姑……的確容易讓人做惡夢!」 只是夢裡還是不大一樣。 青衣瑟瑟滿頭斑白的知夏,夢境裡居然很是年輕,白衣勝雪,黑髮如染。 她抱著頭平定情緒時,又一道驚雷劈開夜幕,似將黑不見底的蒼穹撕開了一道大口子。 她的腦中有什麼電光石火般閃過,居然也像在忽然間被扯開了一道裂口,無數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或事在洶湧,隨時都能澎湃而出。但她屏住呼吸試圖去抓住一絲半點時,那些人或事卻如煙花般湮滅,迅速沉沒於無邊的黑暗中。 來得迅猛,去得快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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