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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朱蝕雖是白身,卻千真萬確是皇帝的堂弟;朱夫人雖是續弦,也是他們這一支名正言順的主母,皇室宗親。他小小的七品知縣,好像有點受不起這一跪。

  待阿原拉他,他才想起,如果朱夫人殺了皇帝的堂弟,犯的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皇帝絕不會饒她。

  他站直身,咳了兩聲,方道:「你是說,你才是真凶?」

  姜探掙開朱繼飛的手,又要往前沖時,李斐喝道:「再上前咆哮,給我掌嘴!」

  阿原忙上前將她壓住,向朱繼飛笑了笑,「二公子,這姑娘被咱們粗手笨腳地掌上幾十個嘴巴子,必定再也說不了話吧?卻不知還能不能站得起來……」

  朱繼飛噤聲。

  朱夫人卻急急又要撲過去,厲聲叫道:「不要碰我女兒!」

  李斐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女兒?」

  朱夫人恨恨道:「朱蝕那廝,不知聽了哪個方士胡說八道,說我八字極好,正與他契合,能助他早日修成正果,覓得長生之道……他竟讓人將我夫婿推入水中活活淹死,又送走我女兒,強行娶我為妻……可憐我的探兒那年才六歲,被扔在遠親那裡餓了四五天,發高燒哭啞了嗓子都沒人管……好容易托人救下來,已經落下病根……朱蝕害得我夫婿橫死,獨女重病,偏生跟他要幾滴靈鶴血救人都不肯,要我眼睜睜看著我的探兒死去!這樣的禽獸,他不該死,誰該死?」

  她雙目通紅,眼底的恨毒之意不加掩飾,已叫人不得不信,她真能做出殺夫之事。

  或許,在她心裡,只有死去的夫婿才是她的夫婿。

  朱蝕潛心煉丹之術,不好女色。朱夫人雖是朱府主母,卻甚少管事,根本沒什麼存在感,乃至李斐、阿原等查案時,並未太留意她。

  §第一卷 靈鶴髓 第88章

  李斐掐指算時,若朱夫人所說是真,那時朱蝕應該尚在汴京,依附當時尚是梁王的朱晃,再不知朱晃對堂弟這筆糊塗帳知道多少。

  又或者,朱晃心裡清楚,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細究?

  究其源頭,竟是這麼個見不得人的破事兒,還攸關皇室體面,這是他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能管的嗎?

  正滿額汗滴滴時,阿原明知他棘手,走到他近前,輕聲道:「大人,帶回衙門細審吧!」

  李斐點頭,悄聲道:「或許三人都有參與。嗯,最好等使臣到了再審……」

  無論如何,搶著認罪總比沒人認罪好。真凶已浮出水面,他心頭那塊大石也可放下一半了。

  阿原走過去,令朱繼飛、姜探依然坐上他們的馬車,又親將朱夫人送入小轎,好好地護送他們前往縣衙,然後暗中吩咐井乙等人留意,莫讓三人串供。若想辨出真假,回頭兩邊口供一對,自然一清二楚。

  景知晚雖一路坐著肩輿,但明顯精神不濟,倚靠在肩輿一言不發。

  阿原見他安靜,倒也稀奇,得空走過去問:「我既鬧了笑話,景典史何不分析分析,那對母女,到底誰是主謀,誰是從犯?」

  景知晚瞅她一眼,宛然在看白癡,「既然確定了與他們相關,距離真相大白已不遠,何必多此一舉?」

  阿原碰了一鼻子灰,大沒意思,正待拍拍灰遠離他時,景知晚忽喚道:「阿原。」

  阿原回頭。

  景知晚道:「那個薑探是挺倒楣的,被坑得一輩子疾病纏身,便是真的參與謀害朱蝕,也是情有可原。」

  阿原再不知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因何而發。

  他的眼神幽黑,盯住她時宛如看不見底的一雙深井,莫名令人心悸。

  阿原思量片刻,終於換上了然的神情。

  她湊上前,賊兮兮地笑,「這是在憐惜薑探?咦,難得姜典史也懂得憐香惜玉!放心,你回頭可以向李大人求情,只要她牽涉不深,李大人必會賣你面子。」

  她將雙手拇指併攏,勾了兩勾,比出個成雙結對的手勢,做著鬼臉大笑跑開。

  景知晚卻半點笑意俱無。

  她居然把他和旁的女子扯在一起……

  這種荒謬感,在他被斷去雙足、于荒野間獨面群狼苦苦支撐時也曾出現過。

  全然無法置信的荒謬感,甚至壓過了斷足和豺狼撕咬的痛苦。

  他認定那只是惡夢。

  可惜,那惡夢,竟永不能醒。

  他只能在那惡夢裡苦苦掙扎,努力從煉獄般的無盡痛苦裡破開一條重生之路。

  如今,夢在延續……

  §第一卷 靈鶴髓 第89章

  一行人還未趕到縣衙,那邊已有衙役飛奔來報,說是京中使臣到了。

  李斐原先擔心朝廷追逼破案,影響政績,著實對使臣的到來大是頭疼。如今兇手基本落網,偏生害人的和遇害的都不是尋常人,便開始盼望使臣儘快到來。如今忽聽得使臣已到,卻似想睡時有人塞了個枕頭來,頓時大喜過望,笑道:「極好,極好!本官這便去迎接使臣!」

  阿原緊隨著要跟李斐等一起回衙時,忽見小鹿從路的另一頭飛奔而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沖向她。

  阿原愕然,忙拉過她問:「什麼事?」

  小鹿將她扯過一邊,看離眾人遠了,才上氣不接下氣地低叫道:「小姐,來的那位使臣……使臣大人,是謝公子!」

  阿原問:「謝公子?哪位謝公子?」

  小鹿急得跺腳,揮著手連連比劃,「小姐你真糊塗了,還有哪個謝公子?就是你喜歡的那個謝公子呀!」

  「我喜歡的……」對著小鹿詭異的神情,阿原迷惑片刻,額下便滴落大大一顆汗珠,「是……和我相好的那個謝公子?」

  小鹿連連點頭,「對,對,謝瞳謝大人的公子,謝岩。他往年時常隨侍在皇上跟前,後來被長樂公主纏得沒法,便不時告病離宮,跑來與小姐相會。小姐不記得麼?長樂公主還曾到原府堵過他,被夫人趕走了……」

  阿原抱頭,「我當然不記得……」

  連公主喜歡的男子也敢收入囊中,原清離這是多大的膽子!連公主都敢趕,原夫人又得是多大的權勢!

  小鹿歎道:「小姐必定更記不得,謝公子和小賀王爺和你最投契,你出事前那一晚,就是他們倆通宵達旦跟你玩樂著……」

  謝岩,慕北湮……

  竟都跑沁河這小地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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