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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阿原湊到他耳邊,輕笑道:「更不要臉的事得等景典史好了才能做。如今……你還是安心睡一覺吧!」

  景知晚如活吞一大堆的綠頭蒼蠅,終於噎在那裡半個字也說不出,轉過臉再不理她。

  所謂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原大小姐本就風流浪蕩,但凡天下俊秀男子,無不看作囊中之物,恨不得即刻收入閨闥。阿原臉皮厚上一厚,偶爾代入一回,果然大獲全勝。

  景知晚再怎麼刻薄無禮,出言如刀,碰著這刀槍難入的厚臉皮,也不由地卷了鋒刃,難入分毫。若非雙腿不便,只怕已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阿原很得意。

  她心滿意足地靠著潮濕的牆壁坐下,把景知晚的鞋褪了,一次次將掌心搓得發熱,再去揉景知晚的腳踝。

  他的腿肚和腳跟之間,有猙獰的刀割傷痕和駁續筋腱的傷疤。若換了尋常人,如此狠毒的兩刀下去,便是不死,這輩子也別想站起來了。

  阿原一時也想不出,他一手養大的那什麼小姑娘到底懷著怎樣的險惡心腸,才能對他下這樣的毒手。

  細細算來,他今日傷病發作,著實跟她有脫不開的干係。

  §第一卷 靈鶴髓 第75章

  他這般謹慎,為保養身體連多走幾步路都不肯,卻因為她接連在深山行走,甚至用了輕功,雖說有點坑她的意思,但顯然把他自己坑得更狠。

  阿原很浪蕩,但阿原更善良。所以她大人不計小人過,一心一意地用她尚未恢復的雙手替他揉nie著,期待能為他稍減痛楚。

  景知晚緊蹙眉尖,不掩厭惡之色。

  阿原已見慣他的嫌棄,也不以為意,只管為他揉nie著,看他漸漸放鬆下來,不一時傳出均勻的呼吸,方才打了個呵欠,將他雙足抱在自己腿上捂住,和她的鷹相偎著,靠在牆邊打盹。

  ***

  不知過了多久,阿原被遠處的鐘聲驚醒,一睜眼便見小壞正叼著一隻山雞歪頭看她,卻是一早便出去為主人覓來了食物。

  柴門半敞,露出陰白的天空。天亮了,雨也停了,山石樹木兀自濕淋淋地閃著水光。簷頭不時有水珠滴落,細微的丁咚聲夾在晨間的鳥鳴聲中,甚是悅耳。

  因坐著睡了許久,阿原的肩背有些僵硬。

  她略略一動,身上披著的一件外袍已然滑下。

  曆過風雨後沾了泥汙的素青衣衫,腋下一個燒穿的大洞,正是景知晚的那件。

  而景知晚保持著她入睡前的模樣,側過臉安睡著,甚至腳踝依然被她捂在掌中,與她肌膚相觸,在火堆完全熄滅後互相傳遞著彼此的溫暖。

  阿原將那衣衫看了又看,實在想不出景知晚該怎樣保持著現在這樣的姿勢,還能為她蓋上衣衫。

  莫非是她睡著時嫌冷,下意識地搶了他衣衫?

  她不由心虛,悄悄將衣衫蓋回他身上,然後敲了敲小壞的腦袋,豎著大拇指低低表揚道:「小壞太聽話了!太善解人意了!比那些要麼不開口、開口便損人無極限的傢伙能幹太多了!」

  他們上山前雖吃了些東西,經過這一夜的折騰,早已饑腸轆轆,一早若能燉個山雞湯什麼的,必定提神養氣;若能采幾朵松蘑放入,更會鮮美可口。

  不過這山雞渾身的毛該怎樣處理,著實是個大難題。

  她垂涎欲滴地看著那山雞,然後看向景知晚,就像看著一大鍋香噴噴的山雞湯。

  景知晚不知何時也睜開了眼,見狀已懶懶道:「你可以整個兒烤來吃。一大早的,我不會給你燉雞湯。」

  阿原再猜不出他怎會一眼看出自己心思,忙擲開山雞,說道:「誰讓你燉雞湯了?我只想問你,你剛才有沒有聽到鐘聲?」

  「鐘聲?」

  景知晚似還沒能完全醒轉,擱在她腿上的腳隨意蹭了蹭,「我只聽到有人沒規沒矩,又在胡亂罵人。」

  §第一卷 靈鶴髓 第76章

  他的雙足隔著衣物蹭上她,有著粗糙的觸感,算不得舒適,但阿原卻覺有人在心窩口恰到好處地撓了一下,癢癢的,伴隨著不勝嚮往般的愉悅,從相觸處飛快地擴散開來。

  阿原整個人都不對了,連忙挪開他雙足,站起身來說道:「我罵的是那些該罵的,景典史機敏聰慧,自然嘵得我罵的另有其人,絕非景典史。」

  本來溫暖的雙足驀地暴露於空氣中,又開始隱隱作痛。景知晚盯著腳踝處可怕的傷疤,黑眸寂靜蒼涼,一如此時寒意瑟瑟的天空。

  半晌,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嗯,如今……我自然不能再糊塗。你剛說什麼?鐘聲?」

  「對!鐘聲!」阿原舒展了手足,負手看向門外,英姿颯颯,眉目蘊光,「若是我沒記錯,暮擊鼓,晨敲鐘,是寺廟裡的規矩。」

  景知晚的眼睛也亮了,「附近有寺廟!」

  阿原點頭,「寺廟離我們很近,兇手和真相……也離我們很近!」

  佛珠,鳳仙,丁曹,書僮。所有線索都已有了明確的指向。

  正因為他們已接近真相,隨時可能窺破兇手真身,丁曹才會遇害,阿原也差點遇害。

  ***

  李斐等天亮後回到涵秋坡查看,發現景、原二人不曾下山,那兩名輿夫還在下面等著他們的雙倍賞金,給驚嚇得不輕,惟恐他們也步了丁曹後塵,匆匆帶上輿夫,緊趕慢趕奔往山間尋找。

  但他們並沒有費太大力氣,便找到了那兩位,——是循著木屋裡的雞湯香氣找到的。

  景知晚對阿原的嫌惡,其實很多人都看在眼裡。

  想像中,若二人無事,阿原必被景知晚使喚得焦頭爛額,欲哭無淚。

  但阿原抱著一隻缺口的陶缽,正快活無比地喝著雞湯,不時用樹枝削成的筷子撈著裡面的蘑菇和野菜;她身後,景知晚正安靜地坐於一角,面色蒼白,雙眸黯淡。

  見李斐、井乙等過來,阿原忙招呼道:「那鍋裡還有一碗,景典史說沒胃口,你們要不要來點兒?」

  李斐見二人沒事,登時心神大暢,忙道:「好,好!一早趕過來,的確有些餓了!」

  他也不嫌棄木屋裡髒亂,當真四處翻找起有沒有可以盛湯的器具。

  井乙不好和縣太爺搶著吃,走過去問向景知晚:「典史大人,是不是夜間受了累,哪裡不舒適?」

  景知晚輕輕一笑,「我很好。能在這種地方燉出雞湯來,我簡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看著阿原大快朵頤的模樣,薄薄笑意竟然涼如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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