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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三


  當日木槿的母親、外祖都曾在譙明山暫住,並在那裡種植下大量珍奇藥材。

  可那裡不僅要穿越如今動盪的江北,而且位於北狄境內……

  這時,忽聞孟緋期道:「離弦,你留下來照顧木槿吧!當心那個鄭倉,也許還有樓小眠!我跟蕭以靖去!我會保護他!」

  好些人在吸氣,幾乎所有人都對他側目而視。

  本就是他傷的國主,現在直呼其名說什麼保護,這是多麼欠揍的一個人……

  孟緋期瞧著眾人恨不得活撕他的神色,頓時羞紅了臉,提起寶劍冷冷問道:「你們不信我?」

  田烈睨他,「是不是誰不信你,你便砍了誰?不過,就是想不讓你跟去,咱們也辦不到吧?你能帶著狄人一路追蹤過來,不就是因為你上次動手時在國主的戰馬上下了藥嗎?算來也是我糊塗了,只想到檢查國主身體,竟沒想到檢查戰馬,叫你得了手……」

  孟緋期看著她亮得仿佛能洞澈自己心扉的眸子,心頭驀地一跳,不但不覺得她醜陋,反覺得該是自己無地自容,不由垂下握劍的手,低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這時,耳邊忽飄來清清淡淡的聲音:「我信。緋期,走吧!」

  他忙抬眼,正見蕭以靖蘊著一絲溫和笑意的眼睛。

  他頃刻暖了心胸,高聲道:「好!」

  ——天王蓋地虎,一物降一物——

  蕭以靖已坐上藤制的肩輿,木槿依然坐在原地,絞緊自己的袖口向他默默凝望。

  其實她該站起身來,再去握一握五哥的手,再和他親親密密說幾句話,再仔仔細細看幾眼他的模樣。

  也許,會是最後一次了吧?

  他那樣剛毅健康的一個人,又有田烈全力相救,應該可以安然回來吧?

  但他回來後,還能見得到她麼?

  看著蕭以靖被隨侍從她跟前抬著離開,木槿再也忍不住,淚水直直滾落下來。

  這時,忽聞蕭以靖道:「停。」

  戶輿立時停住,蕭以靖轉過了臉。

  木槿猝不及防,正被他看去了滿眼的淚,連忙垂下頭。

  蕭以靖瞧著她哭得顫抖的身形,靜默了片刻,柔聲道:「你不是問我,皇上給我的書信裡,寫了什麼嗎?」

  木槿不由抬頭。

  蕭以靖便笑了笑,「其實,皇上只是告訴我,不論過去、現在,或未來,不論發生了什麼事,出了什麼樣的意外,你都是他摯愛的妻子,你都是大吳母儀天下的皇后!」

  「是……是嗎?」

  木槿哆嗦著嘴唇,勉強笑著。

  蕭以靖繼續道:「五哥也想告訴你,不論過去、現在,或未來,不論發生了什麼事,出了什麼樣的意外,你都是五哥心愛的小妹,你都是蜀國最受嬌寵的公主!記住,不要離開我們!」

  「嗯……」

  木槿眼前一片模糊,答得渾渾噩噩。

  她當然是許思顏最愛的妻子,她當然是五哥最愛的小妹,她當然不會離開他們。

  可許思顏為何特地寫信說這個?

  五哥為何又突然提這個?

  大腦中如塞了無數亂麻,她想去理,卻無力去理,看著蕭以靖一行離去的身影,一時清楚,一時模糊,漸漸完全被櫟樹林擋住,眼前終於一片空白。

  她一晃身,如布偶人般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皇后!」

  樓小眠早已返回她身畔,連忙將她抱起,卻在看到她原本藏於袖中的左手時怔住。

  左手幾處穴位深深紮著數支金針,正緩緩滲著血跡。

  這是在以某種方式逼自己保持清醒麼?清醒地送蕭以靖離開,好不讓他太過懸心?

  樓小眠正要拔針,忽瞥見從她腰腿間滑下的氈毯,以及被氈毯半覆住的裙裳。

  顫抖的手慢慢揭開氈毯,他忽然間屏住了呼吸,失聲痛喚道:「木槿!」

  離弦、青樺等亦齊齊變了臉色。

  下麵幾乎整幅裙裳都已被血水染透,並染透了她身下的敗葉和泥土。

  木槿要來氈毯圍裹,不是因為怕冷,而是要用氈毯來擋住不斷傾湧出的血水……

  田烈不可能不知道木槿羊水已破,生產在即,卻順應她的心意撒了謊,說她身體有所恢復,甚至可能懷胎十月,順利生產。

  若知曉木槿情形如此嚴重,蕭以靖豈肯顧自離開?而他傷重之極,又怎麼禁得起再拖下去?

  木槿暗中到底用了多麼極端的針灸法子,才能克制住這絕大的痛楚和虛弱,若無其事地寫藥方、寫詔書,並和蕭以靖告辭?

  她始終坐在原處一動都不敢動,自然是怕稍一移動便被人看出破綻,怕因自己耽誤了五哥求生的機會……

  §不算番外的番外:緋期&田烈

  是年初秋,譙明山。

  向陽的坡地上,一度荒僻的藥圃被收拾得整整齊齊,植了許多別處罕見的藥材。

  蕭以靖倚在紫藤架底的竹榻上,一邊翻著遠方送來的奏文,一邊拈盤裡洗淨的葡萄來吃,偶爾掃過一旁忙碌的孟緋期。

  調養了兩三個月,他終於從生死一線間掙脫出來。如今雖未痊癒,到底已無大恙。再休息幾日,應該可以動身返回蜀國了。

  孟緋期依然一身的緋衣勝火,豔色奪人,卻卷著衣袖,踩在木架上摘著紫藤的莢果,口中尚念念有詞道:「紫藤根與種子皆可入藥,性甘,微溫,有小毒,可治殺蟲止痛,祛風通絡……超量服用會引起嘔吐、腹痛,腹瀉……」

  蕭以靖黑黢黢的眼睛便又盯向他,像盯著腦子壞了的白癡。

  孟緋期不由紅了臉,抱著藥籃道:「五哥,是田烈要的東西。」

  「哦!」

  蕭以靖低下頭,繼續看奏文。

  孟緋期忙提著藥籃奔向那邊的幾木屋時,便聽蕭以靖在後清冷冷地說道:「喜歡人家就直說,何必藏著掖著?」

  他回過頭,臉上剛下去的緋色頓時又浮上來,「誰喜歡她?你見過比她更醜的女人嗎?」

  蕭以靖頭也不抬,「沒有。」

  孟緋期聽他答得斬釘截鐵,卻又不悅,說道:「不過……田烈的眼睛很好看。嗯,是非常好看。比你這死氣沉沉的黑眼睛好看百倍千倍,簡直是……簡直是攝人魂魄!」

  蕭以靖再抬頭瞥他一眼,閒適地舒展了長腿,拈過一顆葡萄放入口中,再沒理他。

  孟緋期很無趣。

  ——以靖腹誹:緋期,你沒病吧?——

  孟緋期將紫藤莢果送到田烈房中,田烈正切藥,頭都沒抬道:「放著吧!」

  孟緋期便將莢果晾到架子上的竹匾裡,湊到她身邊道:「還有沒有要我幫忙的?」

  田烈道:「好像沒有。」

  孟緋期便在她前後左右摸東摸西地轉悠,不時窺向她,看她明光煜煜專注於手中藥材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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