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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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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以靖道:「緋期身手最高,最可能傷到我,狄人一心想置我於死地,當然會勸他在劍上用毒;他若懶得用,他們找個機會替他在劍身塗上毒,應該也不是難事。」 孟緋期倔強地看著他,卻已止不住含了淚,說道:「是,我恨你,我恨蕭宜,我恨所有蕭家的人!我巴不得你們妻離子散,和我母親一樣落魄江湖,痛苦終生!看你們知不知道反省,知不知道後悔!」 蕭以靖問:「你要我反省什麼?後悔什麼?」 他著實氣得不輕,聲音喑啞卻淩厲,臉色亦極不好看。 孟緋期道:「你們……你們還是把我當外人!」 木槿已強撐著爬到蕭以靖跟前,也去搭了脈,低頭自百寶囊中取出兩顆藥丸,說道:「五哥,這是母親留下的,應該對症。」 田烈對孟緋期極不耐煩,卻在替蕭以靖答道:「他們把你當外人,你可把他們當親人?老梁王還罷了,畢竟是他始亂終棄;你叫國主他們幾兄弟反省什麼?一起反省他們父親為什麼丟了他們的母親去找別的女人?還是反省他們為什麼沒把突然冒出來鬧得雞飛狗跳的兄弟當菩薩供起來?後悔必定是有的。換成我的話,幾年前就該後悔沒趁早收拾了你這小畜生,才活活氣死了老父親!」 孟緋期已聽得呆住。 他一進梁王府便把幾兄弟打得頭破血流,狼狽不堪,凡事再不肯容讓半點,只怕因此更被他們小看。算來只有蕭以靖偶爾會和他說上幾句,無非是勸他孝順父親,友愛兄弟,後面更是被他頂回去的多,說的遂更少了。 因著那無法見人的身世,他性格自尊敏銳之極,自幼又有一身絕佳武藝,敢忤逆他心意的人無不被打得落花流水,根本不用去考慮他人想法,凡事便也只從自己這邊考慮,再不曾好好想過那些兄弟到底是什麼想法。 至於他父親梁王蕭宜,的確負了母親;但他的死,的確也和孟緋期的種種表現有關,——雖然有時候他並不是故意尋釁滋事、給梁王府抹黑。 可惜還沒來得及因父親的死心生歉疚,他便偷聽到了父親臨終時的安排,聽到了父親的憾恨:憾恨他的出世! 孟緋期終於道:「蕭宜麼,他生了我,又那麼厭惡我,把我當成生死仇敵,氣死也是活該!」 田烈差點又一巴掌打上去,「果然是個畜生!若沒你父親,你娘一個人生得出你?真不知國主怎麼想的,幾次給你教訓,偏還暗中叫我救你,惟恐真的斷了手斷了足,爬在地上討不著飯會餓死?」 孟緋期已兩次聽到她提起是蕭以靖讓她救他,卻始終只覺好笑,「他要你救我?他要你救我還會斷我手筋?」 田烈道:「想給你點教訓,讓你嘗點兒苦頭,才知道天高地厚,懂得以己度人唄!可惜,遇到條瘋狗,打不打都一樣咬人!」 孟緋期給罵得滿臉紅漲,怒道:「你……你別以為救過我就可以信口雌黃辱駡我!惹急了小爺,天王老子一樣要你的命!」 田烈嗤笑,「你已經要了你老子的命了,誰敢不怕你?」 「你……」 孟緋期真想將劍尖指向她了,可看著田烈幽亮得宛若可以照透人心的雙眸,手中寶劍竟重如千鈞。 這時,蕭以靖忽念道:「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睡裡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 孟緋期猛地一僵,轉頭盯向蕭以靖。 蕭以靖靜靜地看著他,繼續道:「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沈魚,終了無憑據。卻倚緩弦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這首詞是你母親寄給父親的吧?你總說父親薄情,你可知父親在你回來後便畫了一幅你母親的畫像,畫在他每日出入的書房?你可知杜姨娘吃醋將畫像摘下,被父親甩了耳光,連帶七弟都跟父親生了嫌隙?你打傷周太傅的獨子,你只知父親罵了你,可知他隨後跑在書房裡喝酒,喝醉了對那畫像哭了一夜,第二天病情驟然加重?」 蕭以靖嘆息著看向孟緋期,「你不知道。你從未好好跟父親說過一句話,你想見他卻連他的書房都不肯進,只肯在外面沒規沒矩地大叫,『蕭宜,你給我滾出來』!」 孟緋期聽得傻住,失神道:「那書房裡……書房裡有那畫像?」 蕭以靖道:「四哥老實人,父親那間書房裡的佈置至今沒動過,你就是現在回去看,都應該能看到!還有,替你續手筋什麼的,你不用感念孤。孤就是要罰你,根本沒打算救你。但父親再三叮囑,說你身世堪憐,脾氣又壞,親友奴僕不會有一個真心對你的,讓孤這個哥哥凡事容讓你,照顧你,別讓你受委屈……」 孟緋期道:「你……你哄我!當日我聽得明白,他就是罵我,怨天恨地的,巴不得我沒出世!」 田烈忽然爆笑起來,「你當真是國主的弟弟嗎?國主真會有你這樣蠢的弟弟嗎?愛之深,恨之切,這都不懂?如果我生了你這麼個不肖的兒子,也會恨不得把你拍回胎盤裡去!話說,緋期公子,你的腦子是不是留在胎盤裡被你娘一起丟河裡喂魚了!」 孟緋期臉色慘白,吼道:「你住口!」 那張絕美的臉上,卻似有什麼漸漸龜裂開來,原來蘊在眼中的淚水終於滾了下來。 田烈毫無同情心,正待再嘲諷幾句,忽聽在一旁久久不曾插話的木槿道:「金蛇走穴,截經封脈。阻毒入心竅,可以金針紮刺膻中三分,走任脈,上封玉堂穴、紫宮穴,下鎖中庭穴、巨闕穴……」 田烈頓時將孟緋期丟到腦後,側而靜聽木槿說著,手間已自藥匣中取出大小各異的一排金針,拈了一根在手上,盯著蕭以靖的胸口,頗有躍躍欲試之意。 木槿一氣背完,說道:「五哥所中的拘魂散,的確沒有現成的解藥,但也不至於無藥可解。有目前祛毒之藥,加上金針阻毒,可保四到五天無恙。呆會兒我把解毒的方子給你,有幾樣難覓的,可以到我母后和外祖母當時隱居過的地方找,多半能找到。便是還差一兩樣,不能將毒素除盡,只要性命無礙,咱們就可以慢慢設法了!」 她看了眼不遠處還在打鬥的人群,聲音低了些,「具體位址,五哥知道的。」 田烈的眼睛已明亮得近乎熱烈,「那地方,是不是有很多珍奇藥材?還有,這些解毒的手法,我似乎沒看到明懿太后的醫書上記載。」 木槿吃力地笑了笑,「我不愛給人治病,卻喜歡玩毒蛇毒蠍子,而且怕人給我下毒,所以出嫁時把有關毒理的醫書帶走了不少。絕大部分沒用過,但我當年無聊,都背過。糅」 田烈盯著她,卻似盯著天下無雙的珍寶,「可以借我嗎?」 木槿道:「可以。第一,五哥得活著;第二,我得活著。」 田烈道:「一言為定!」 伸手便撕開蕭以靖衣衫,開始為他扎針。 木槿向旁挪了挪身子,卻覺身下驀地大股熱流湧出,便知方才自己苦思當日背下的解毒方子,著實太耗心神,已經愈發支持不住了。 惟恐他人發現不對,她坐在那裡,再不肯動彈,只喚道:「取紙筆來,我開方子。」 近衛慌忙應了,忙到馬上的行囊中翻出紙筆,一名近衛笨拙地磨墨,另一近衛則蹲到木槿跟前,讓她以自己的後背為案幾寫字。 蕭以靖便看向木槿。 木槿笑了笑,「五哥,我已經好多了。方才疼痛,想來……想來只是孩兒踢了我一腳。」 蕭以靖心中猜疑,卻也只得低聲道:「那就好。待開完方子,替我寫一道諭旨。若我遭遇不測,則由嫡長子蕭墨繼位,國後鄭千瑤垂簾聽政,周則宇、束鴻振、蕭以良、蕭以智四大臣輔政。」 木槿道:「好!」 前路莫測,拖著副重傷或重病的身子,誰有掌控未來的生死?早作預備總比措手不及好,垂簾聽政總比朝堂大亂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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